二十三

年底了,照例要組織有關部門到省裏去匯報工作。省城到西州,山高路遙,省裏的同志很難來一趟,只好自己主動上門匯報,感謝上級領導一年來的支持和關心,請求今後繼續予以重視。既然是快到年關了,帶點土特產,也是人之常情。省裏一再打招呼,不提倡地市領導帶隊集體上省裏匯報工作。可你一旦去了,人家也不好將你拒之門外。遠遠地趕來也辛苦啊。但是不去的話情況會怎麽樣呢?還真沒人試過。

籌備了好一陣子,馬上可以出發了。這天,唐總經理唐半仙跑到張書記辦公室匯報工作,完了後說,祝:“張書記上省城一路順風。”

張書記笑道:“你是個吉祥人,有你這一句一定順利的。明天我們上路,時辰上有講究嗎?”

唐半仙回道:“我早給你算好了。明天宜早行,淩晨六時過八分準時發車,萬事大吉。”

唐半仙走後,張兆林叫來吳秘書長,問:“通知發了沒有。”

吳秘書長說:“通知昨天下午就發了。”

張兆林說:“明天我們早點動身,路上怕堵車,一天到不了。叫大家清早五點五十集合,路上吃早飯吧。”

吳秘書長說:“也是,沿途好幾處在修路,早點走好。那就補充通知一下。”

孟維周知道改行通知的原因,而吳秘書長並不知道,便很感激張書記對他的信任。最初大家都覺得張兆林很隨和,不像陶凡老黑著臉。但張兆林慢慢地也嚴肅起來了,臉上輕易不會露出笑臉。可他對孟維周倒是較隨便,有時還隨便得讓孟維周不好意思。孟維周早就發現一條規律:張書記一般是同他單獨待著的時候隨便,到外地出差的時候更隨便。只要有下面領導在場,或是從外面回到地委機關,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張兆林有時也開幾句不太雅的玩笑,讓人覺得這位領導很貼近群眾。但孟維周只是附和著笑笑而已,從不就著張書記的玩笑發揮,也不在任何場合重復他的玩笑。領導同志開那些不雅的玩笑,一般是在特定的環境下忘情所致,過後說不定會後悔自己失言。這樣的玩笑,你敢重復?一句話,領導什麽時候都是領導,下級什麽時候都是下級。領導同你隨便是平易近人,你同領導隨便就是目無官長。千萬不要看到領導同你隨便一下,就忘乎所以了。

第二天淩晨,大家早早地趕到地委辦公樓會議室。張兆林同陸專員打過招呼,問:“吳秘書長,都到齊了嗎?”

吳秘書長說:“差不多了吧。”

張兆林問:“差不多?到底差多少?”

吳秘書長略加遲疑,說:“只差財政局的了。”

陸專員說:“柳韻同志,等等她吧。”

吳秘書長點點頭,眼睛不望張兆林,只同別的同志打招呼去。張兆林不做聲,大口地吸煙,一張臉沒在了濃濃的煙霧裏。

六點過五分了,柳韻還沒有到。張兆林把頭掉向陸專員,說:“我們走吧,不等了,她自己後趕來。女同志真叫婆婆媽媽。”

陸專員一邊起身,一邊還問了句:“不等了?”

張兆林說聲不等了,就起身往外走。上了車,就六點過七分了。張兆林左右看看,又叫孟維周想想,該帶的都帶了沒有。孟維周作思索狀,說:“沒有了吧。”他知道張書記是要捱到六點過八分。吳秘書長望著車外,他希望柳韻同志趕上。

六點過八分一到,張兆林說:“走吧。”於是十幾輛小車依次開出地委大院。

一路上真的暢通無阻,下午五時半就趕到省城了。西州地區駐省城辦事處已做好了一切接待準備。辦事處主任袁海請各位領導先洗漱一下,再就餐。

孟維周將張書記的行李放置妥當,正準備回自己的房間,見辦事處袁海來了。張書記正在衛生間,孟維周就問:“袁海有事嗎?”

袁海附在孟維周耳邊,輕聲道:“財政局柳局長出事了。”

“啊!”孟維周大吃一驚。

這時,張書記出來了。“小袁坐吧。”

袁海唉了幾聲,卻不坐下。等張書記坐到沙發上以後,袁海低沉著嗓子,說:“張書記,報告一件不好的事。”

“什麽事,說吧。”張兆林不太在意的樣子。

“柳局長路上出事了。”

“什麽?什麽事什麽事?”張書記仰起頭,眼睛睜得老大。

“翻車了。”袁海說。

“啊?人沒事嗎?人沒事嗎?”張書記猛地站了起來。

“我是中午接到的電話。都不幸那個了,還有預算科長和司機,三個人都那個了,唉!”

張書記不停地搖頭,在房內來回走動。這時陸專員和吳秘書長來了,站在一邊不動。看樣子袁海早已告訴他們了。誰也不講話,都看著張書記在不安地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