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4/6頁)

朱達雲說:“好,這個好說。濟運兄,怎麽讓您出面說這事?”

李濟運不想解釋,故意開玩笑:“達雲兄,你是嫌我的官小吧?”

朱達雲笑了起來,說:“哪裏!你們領導各有分工,按職責這就不是您管的事。”

李濟運說:“星明同志讓我做工作,受命而已。”

朱達雲說:“聽人說,這回先找的是舒澤光,星明同志親自找的,被臭罵一回。舒澤光,看不出啊!”

李濟運忙說:“那都是外頭亂傳的,老舒不是這種人。他是個老實人。”

他倆說的有兩個劉星明,外人聽著必定糊塗。李濟運猜想,舒澤光肯定發了火,說不定也真罵了娘。不然劉星明那天不會那麽大的火氣,說舒澤光想充英雄,當鬥士。李濟運得維護劉星明的威信,只好替他打圓場。

朱達雲說:“濟運兄您是領導,我說句沒原則的話。基層選舉要民主就真民主,內定差配不是個辦法。活活地拉個人出來做差配,這人沒心理承受能力還真不行。人家說老舒罵了娘,真有人相信。”

李濟運搖頭一笑,說:“達雲,你說是遊戲規則也好,說是演戲也好,說是糊弄也好,我們先這麽辦吧。今後社會進步了,再當笑話講去。我們國家幾十年不就是這麽走過來的嗎?過去說水稻畝產幾十萬斤,有誰敢說是假的?還都相信是真的哩!”

朱達雲點頭道:“我小時候天天聽人喊萬歲萬歲萬萬歲,真相信偉人是不會死的哩!”

李濟運忍不住爆笑,說:“我小時候寫文章,開筆就是春雷一聲震天響,東方出了紅太陽。告訴你,我真以為1949年以前天上是沒有太陽的。”

兩人就開始懷舊,說起過去好玩的事情。朱達雲說:“我記得小時候家裏毛主席像貼得越多,說明政治覺悟越高。生產隊還搞過競賽評比,看誰家的毛主席像貼得多。我家除了廁所裏,所有屋子都貼著毛主席像。每個屋子還不止貼一張兩張,而是墻壁上貼上一圈。我不懂事,就問媽媽,到底誰的覺悟最高呢?”

李濟運笑了,自己又想起一件舊事:“我倆年紀差不多,有很多相同的記憶。我小時候聽說地主暗地裏會記變天賬。賬上記些什麽,我總一個人傻傻地猜,打死也猜不出來。但什麽是變天,我是知道的,就是回到萬惡的舊社會,紅旗變色,人頭落地,血流成河。可我又常常聽奶奶望望天色說,要變天了!我聽著心裏怦怦跳,怕有人說我奶奶講反動話。”

朱達雲哈哈大笑,眼淚水都出來了。李濟運頗為高興,以為他的故事講得幽默。朱達雲其實是想起了一個更好笑的故事:“李主任,我們村裏有個哈卵,沒人把他當回事。偏偏他的老婆長得好。毛主席逝世的時候,每個大隊都設了靈堂,晚上都安排社員守靈。大隊支部書記每天晚上都叫哈卵守靈,哈卵覺得臉上很有光。有天晚上,別人同哈卵說,你夜夜守靈,回去看看老婆在幹什麽。他回去一看,支部書記正同他老婆睡覺。哈卵指著支部書記大聲哭喊,狗日的,毛主席都死了,你還有心思搞男女關系!中央禁止一切娛樂活動!”

李濟運早聽過這個故事,仍笑得腰背生生地痛。他倆談興很濃,聽得有人敲門,就不說了。李濟運起身告辭,見進來的居然是老同學劉星明。

李濟運說:“星明,我正要去你房間坐坐哩!”

朱達雲招呼道:“星明兄,請坐。”

劉星明站在門口不進來,笑道:“李大主任一定是有指示,達雲兄我就改時間再來拜訪您。”

“我們扯完了,去你房間坐坐吧。”李濟運去了劉星明房間,坐下來同他扯談。劉星明也是他們代表團的團長。李濟運說:“老同學,會有代表提名讓你做候選人。你在選舉之前不方便到處走,免得有人說你拉票。”

劉星明嘿嘿一笑,說:“老同學,說句真心話,我也後悔答應你做差配了。”

李濟運聽著就急了,忙說:“星明兄,這可開不得玩笑啊!你如果臨時不幹了,縣委會很被動!”

劉星明嘆息一聲,苦笑道:“放心,我也只是說說。肖可興可以四處竄,沒人說他不方便。我要是走動走動,就懷疑是拉票。老同學,要是拉票成了合法行為,就是真民主了。”

李濟運說:“你我都別亂說!什麽是真民主,我們並不懂。有人羨慕西方民主,但人家是怎麽運行的,我們知道嗎?別跟著瞎嚷嚷!”

劉星明點頭道:“說得也是。我其實不是去找朱達雲,聽說明縣長在那裏,我想找找他。”

“有事?”李濟運問。

劉星明鬼裏鬼氣一笑,說:“要錢!”

李濟運笑道:“你真會找時間,知道選舉之前找縣長要錢是最好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