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曲終人散(第3/13頁)

相當長一段時間,雖然如願成為這個幾千人集團的一把手,算是功成名就,但我心裏並沒有那麽痛快,因為我為此付出得太多太多,不光是才幹、精力的付出,還有內心尊嚴付出太多,被同僚擠壓的時間太長,被前任冷落排擠得太厲害,我的內心並沒有真正平衡。記得那些年,我做任何事,都會有人反對。一把手不是幫助協調,朝著有利於協調成事的方向努力,而總是順著反對者的意思,表現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然後推翻掉我的意見。很多反對動作,其實就是一把手本人在背後指使操作的;有的甚至不需要他指使,這點小伎倆的默契,在單位裏混到處級幹部、廳級幹部的,誰不懂、誰不會兩招呀。我在集團中勢單力薄,多數苦心策劃出來的項目,都被直接否定,有的甚至在策劃過程中,就被他們粗暴中止,從而一路心血,不計成本地夭折了。我的內心蓄積了太多的怨氣,我需要釋放。

這種心態在日常中表現為,我太急於要“一把手”的感覺。總算成為真正的一把手了,卻又發現有些事情,來得沒那麽容易,決策的通過,沒那麽便捷,做事沒預想中的快。於是,一段時間,當上一把手後,脾氣反而更急躁了,甚至經常暴躁不安。

其實,我躁得慌的原因,就是我感覺後來者不能居上。我的權威一開始遠不如我眼中的前任。這讓我覺得自己的尊嚴,比當副職的時候,還要脆弱,地位比那個時候,還要動搖。前任退了,但他的勢力還在,班子成員中的一些人,大部分的核心部門負責人和大型子公司老總,都是前任或者某個老資格副總的人,他們表面順從我這個“新主子”,內心並不服氣。所以經常在執行我的命令時陽奉陰違,拖拉敷衍。

更讓我不爽的是,省委組織部任命了一位老資格副總擔任總經理,在集團形成了“兩駕馬車”,互相牽制。但我沒有正確對待這種分權牽制,而是覺得組織存心制造障礙,讓我不能完全施展手腳。為此,我甚至在組織部和國資委領導面前發過牢騷。尤其是遇到重大決策的討論,班子的意見很難統一,我的權威總是受到挑戰,這讓我倍感羞恥。我覺得這簡直是我人生史上的笑話,我怎麽能被這幫平庸之輩,束縛住手腳呢。在頭兩年,我幾乎放下了所有的業務,專門盤弄人事。從理論上講,面對如此大規模企業數百億資產大幾千職工,權重責任大,集權很累也很危險,我本該小心謹慎、認真把握,而我首要解決的是權力問題,是要達到我理想中的一把手的權威目標,我把它稱為“五個一工程”,即:高聲低聲“一個聲”、大事小情“一把抓”、決策拍板“一言堂”、財政花錢“一支筆”、選人用人“一句話”。

第一步,我采取了先發制人,找幾個軟柿子,狠狠捏一把。有一次,綜合行政部經理,在總經理會上向我匯報交辦的事情,沒有準備書面材料,正好匯報的內容也不符合我的意圖,我就故意很誇張地拍桌子,狠狠批評他作風漂浮,信口開河,甚至謾罵他是個混飯吃的,應該趁早收拾東西滾回家養老。還有一次,領導班子開一個務虛會,有位成員因為接待業務單位的客人,遲到了將近半個小時。事先其實他是向組織會議的戰略部請過假的,說要晚一會兒到。他推門進來的時候,我不容他解釋,直接說:“你滾出去吧。”還有一次,我主持會議討論三個議題,有一位在班子中排名最後的年輕副總,“不懂事”地對第一個議題,發表了不符合我意圖的意見。我立即蠻橫地打斷他的話,指責他平時不學習,開會亂說,然後,在接下來的兩個議題討論中,每當最後輪到這位副總發言的時候,我就視他不存在,直接說,這個議題就討論到這兒,看來沒有不同意見,通過,現在討論下一個。弄得那位年輕副總十分狼狽,我看他眼淚都快出來了。我的心裏卻十分痛快。我之所以這樣粗魯,也是預先設計過的,因為他們在班子中是老實的,資歷淺的,年輕的,我就拿他們幾個開刀,殺他們幾個下馬威,以此把我的威嚴抖出來,敲山震虎,殺雞儆猴,警告班子其他成員,和公司裏那些倚老賣老的家夥,別以為老虎不發威,牙鈍不吃人。

我一向信奉“寧可得罪君子,而不得罪小人”,在工作的幾十年,特別是有了一官半職之後,這個教條屢試不爽。我這一手,就是通過重擊那些素質較高的同僚,來讓我的小人對手“窺見”我的兇猛。一般說來,這些看起來素質高的人,多半讀書多,有些書生氣,內心很脆弱,面皮子很薄,跟人爭鬥的時候,心慈手軟,得過且過,所以你得罪他,對你自己不會產生太嚴重後果,只是他自己心裏非常受傷而已。反過來,你要是跟小人幹,就不能輕易出拳,除非能確定一拳致命,讓小人永遠爬不起來。你跟他過手要注意,小人皮厚心黑,輕則會當場弄得你下不來台,狠的給你記一筆,不知什麽時候暗中反咬你一口,讓你死得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