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3/4頁)

出了圖書館,康局長跟姚老師握握手,低頭鉆進胡國幹的紅旗,去了市委。楊登科沒再上他的車,向老郭的奧迪走去。不想吳衛東和蔡科長已在車上,說是還要去辦些事,楊登科只好上了刁大義的車,直接回了局裏。

在司機班呆了一陣,老郭也趕了回來。不一會刁大義被人叫走了,司機班裏便只剩下楊登科和老郭兩個。楊登科想起那陣大家正在欣賞康局長那幅字,小女孩脫口而出的“同意”兩個字,還心有余悸,說:“那個小女孩將我的魂都差點嚇掉了。”老郭說:“你沒想到會出這麽一個小插曲吧?”楊登科說:“想不到,真的想不到,我背上的冷汗現在還沒幹呢。”老郭說:“你兒子真的借了她十元錢?”楊登科說:“哪裏,那是情急之中瞎編出來的。我兒子已讀初中,比她可大多了。”

老郭意味深長地笑了,說:“也是童言無忌啊,大人們是不會這麽口無遮攔的。”楊登科說:“從圖書館出來之後,我就一直在琢磨,難道除了那小女孩,就沒有一個人看出那是同意已閱四個字?”老郭說:“也許人家早就看出來了,只不過誰也不想說出皇帝光著個屁股而已。”

一個星期後,姚老師給楊登科打來電話,說康局長的字評了個一等獎,過兩天在圖書館展廳舉行隆重的頒獎大會,要康局長去領獎。楊登科把這個消息告訴康局長,康局長雖然一點都不驚訝,卻還是有幾分欣喜,當即給姚老師打了個電話,表示感謝。姚老師說應該是他感謝康局長,康局長為貴都市的書法事業出了大力。

頒獎那天,楊登科又隨康局長坐上胡國幹的紅旗車,去了一趟圖書館。頒獎儀式很有規模,不過跟這儀式那儀式並沒有太大區別,無非是領導講話,宣布獲獎名單,領導和出錢人頒獎,獲獎人發言,媒體采訪那一套,無需贅言。需要交代的是康局長獲了一等獎,除了一個大紅本子,還得了五千元獎金。

儀式結束後,康局長拍拍夾了五千元現金的獲獎證書,對楊登科說:“登科,這可是你的功勞,沒有你的大力促成,我也不可能獲此殊榮。”楊登科說:“老板這是表揚我了。是金子就會閃光的,我可不敢貪天之功為己功。”

回到局裏,康局長和楊登科下車後,胡國幹要去加油,將紅旗車開出了大門。楊登科站在地上,躬身讓過康局長,正要往司機班走,康局長忽然刹住前傾的身子,轉過頭來,叫住楊登科,說:“登科,你那部面包車也開了幾個月了吧?”

楊登科心頭一顫,意識到這一陣沒白跑了電大和圖書館,說:“開了有三四個月了。”康局長說:“這部面包車還是我做辦公室主任那陣買的,跑了十多年了,已是超期服役,也該讓它退居二線休息休息了。”楊登科當然知道面包車的歷史,笑道:“老板真幽默,車子又不是快到齡的老幹部。”康局長說:“人如車,車如人啊。”

楊登科知道康局長這是用的詩經上的比興手法,言在此而意在彼。果然康局長瞧瞧周圍,見沒人影,說道:“比如老郭,不也該退二線了麽?”楊登科知道老郭的底細,卻故意說:“老郭看上去還沒到五十的樣子,就要退二線了?”康局長說:“老郭的工齡比你的年齡我看少不了多少。我的意思是,老郭退下去後,給奧迪噴一次漆,由你來開吧。”

說到這裏,康局長便頓住了,沒有直接說下去。楊登科的心頭就懸了起來,連呼吸都屏住了。他知道當領導的都有這樣的習慣,話說到關鍵處,就要停頓停頓,引而不發,以顯示即將說出來的話的分量和重要性。

果然康局長又開了口,壓低聲音道:“全省十多個地市農業局,就我這台紅旗車的档次最低,每次去省裏開會,我都要胡國幹把它停到偏僻點的地方去,偏偏胡國幹不懂我的意思,硬要跟外地市的高級小車停在一起,常常搞得我無地自容。奧迪究竟是進口貨,性能比紅旗還是要強一些。你是局裏技術最過硬的司機,到時我也許會考慮坐坐奧迪。有人說陳局長是坐著奧迪車下台的,我才不肯坐奧迪,我偏要坐給他們看看。”

康局長說完,扔下楊登科,噔噔噔走開了。楊登科在後面嗯嗯著,連連點了好幾下腦袋。望著康局長的背影晃進樓道,倏地消失了,楊登科還在坪裏癡了半天。他原先只是想通過努力,老郭退下去時能開上奧迪車就是造化了,豈料康局長不僅要他接替老郭開奧迪,還準備到時自己改坐奧迪,這可是楊登科萬萬沒有想到的。

楊登科身上的血液沸騰起來,高一腳低一腳進了司機班。

這一陣老郭和刁大義兩個正在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平時難得有興趣上桌摸牌的楊登科也是抑制不住心頭的興奮勁,抓了桌上的牌洗起來,一邊對兩位說:“來來來,玩幾把,今天我把袋子裏的錢都輸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