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4/4頁)

事不宜遲,等紙上的字墨跡已幹,楊登科就小心將這幅所謂的書法作品卷好,外面用報紙裹了,如獲至寶似的,捧著出了康府,然後爬上面包車,朝電大飛馳而去。

敲開姚老師家門,楊登科打開手上的字幅,姚老師的眼睛便鼓大了,覺得紙上的四個大字不是寫上去的,而是雙手把緊了大紅印章,砰砰砰一下一下戳上去的,每個字仿佛都蘊含了權力的威嚴和肅穆,可謂入木三分。姚老師感嘆道:“僅從書法角度來說,這幾個字顯得確實粗糙了些,卻粗糙得毫無匠氣和斧斫之痕,完全是胸有真意,再發乎其外,倒也天然渾成,絕非一般閉門造車的書法家想寫就寫得出來的。”

得到姚老師的首肯,康局長的字參展便不在話下。楊登科說:“這可是康局長寫得最好的一幅字,是他特意為老師的書法展寫的。”姚老師手拈唇下短須,智慧的目光在“同意已閱”四個字上停留了許久,然後沉吟道:“意閱,已同。只覺得這四個字似曾相識,卻一時忘了出自哪裏了?登科,康局長可否跟你說過?”

楊登科好不容易才強忍住沒笑出來。他知道姚老師看多了書法作品,習慣於先右後左豎讀,才把“同意”“已閱”拆成了“意閱”“已同”的。這兩個莫名其妙的句不成句,詞不是詞的東西,恐怕是誰也找不到出處的。這正是楊登科需要的效果。他於是順著杆子往上爬,說:“康局長沒說什麽,我也不好多問,怕他笑話我書讀到牛屁眼裏去了。不過姚老師您放心,康局長是正牌大學畢業生,學的雖然是經濟方面的專業,但古文根底高深,讀大學時還動過轉中文系的念頭。估計他是從哪部舊典籍上摘下來的,我總覺得頗有《論語》和《道德經》的味道,說不定就是這些老古董上的大言。管他呢,中華文明源遠流長,各類典章舊籍簡直是浩如煙海,任何人皓首窮經,也不可能遍覽累積了數千年的皇皇卷帙。而康局長拿這兩句話作字,不更顯得有書卷氣和文化味麽?”

姚老師收回落在徽紙上的目光,望望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說:“我也有這種感覺。你回去告訴康局長,下周開展時,我將這幅作品掛在最當眼的地方,說不定還能評個獎呢!”

姚老師這句話讓楊登科心裏有了底。回去跟康局長一說,康局長也很高興,表示開展那天,他一定到圖書館去瞧瞧。也是一時興起,康局長還要楊登科轉告姚老師,有什麽困難盡管提出來,他可以助一臂之力。

楊登科明白康局長是想一鳴驚人,拿個獎過過癮,心想這是兩頭討好的事,又何樂而不為呢?當晚打電話把康局長的話遞給了姚老師。姚老師在電話那頭沉吟片刻,說:“也沒什麽困難,我們已經找了兩家贊助單位,場租和獎金都有了著落,略嫌不足的是獎金稍稍低了點。”楊登科說:“那我跟康局長說說,局裏出點錢,把獎金標準提高一點吧。”

第二天找到康局長,把姚老師的意思一提,康局長二話不說,立即將財務科長叫到局長室,要他給姚老師所在的書法家協會的戶頭上匯兩萬元過去。楊登科又將此事轉告給姚老師,下午姚老師就回了信,說兩萬元已到了協會的戶頭上。

姚老師還告訴楊登科,他已給楊登科和康局長準備了兩張特邀嘉賓的請帖,要送到農業局來。楊登科不好勞駕老師,開車到電大拿了請帖。那是姚老師親自填寫的,楊登科將康局長那本送到他本人手上時,康局長一見姚老師那功底深厚的筆跡,很是激動,小心收進了抽屜,表示要當珍品收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