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3/7頁)

谷雨生說:“是呀,幸虧昌永縣歷屆縣委縣政府班子要麽沒啥能耐,要麽只顧搞宗派去了,才留得這片青山綠水供我們今天到此享用。”

這是什麽理論?沈天涯哪裏聽得明白?側首去瞧谷雨生。谷雨生笑道:“你想想,要是縣委縣政府班子歪點子多,把搞宗派的力氣拿來搞什麽這開發那開發,山下造紙廠水泥廠,山上硫磺礦石膏礦,城裏基建熱加工熱,城外淘金熱開采熱,祖宗給我們留下的這些山水還不被敗得不成模樣,處處百孔千瘡,草木不生,汙水橫流?”

聽谷雨生如此一說,沈天涯也就明白了,說:“是呀,昌都市範圍內絕大部分縣區的青山綠水,除五十年代大煉鋼鐵慘遭踐踏外,近二十多年來不停地折騰,雖然短期內這總產值那總產值上了好多個百分點,卻搞得山窮水盡,連找口幹凈一點的水喝都變得非常困難,那幾個虛增上去的數字除出產了幾個市委領導甚至省委領導外,不但沒給地方上的老百姓帶來任何實惠,連子孫的棲身之地都毀得差不多了。”

前面好一陣沒開腔的秦主任忍不住了,說:“照你們這麽說,我們縣裏那些草包領導算是有功之臣了?”谷雨生說:“不算是有功之臣,至少他們扔下的後患比別的地方要小,才給我們今天的發展留下了些許余地。”沈天涯說:“是呀,現在國家花大量財力物力進行退耕還林還草,保護生態,昌永縣其實是先行了一步。”

不想沈天涯話音才落,秦主任便譏諷道:“你們說我們縣裏過去的領導是功臣,我說他們是個卵!他們如果也像外縣領導那樣,花點精力號召大家把這些青山砍成禿山,把綠水攪成濁水,我們也就不至於看著人家拿數千萬甚至上億的退耕還林還草資金,自己什麽也撈不到手了。”

沈天涯不明就裏,谷雨生告訴他,秦主任說的倒也是事實。這兩年國家退耕還林還草工程全面實施以來,昌永縣確實也派人到上面去爭取過退耕還林還草資金,可人家跑到昌永來一瞧,見山上有樹,河裏有水,說你們去人家那裏看看吧,到處是光山禿嶺,正急需資金退耕還林還草呢,你們這裏有什麽耕可退的,有什麽林和草可還的?二話不說,把快到手的錢都挪到了別處,氣得昌永人嘴起白沫。

谷雨生把這個情況一說,沈天涯也覺得有幾分滑稽,笑道:“怪只怪當初昌永縣領導沒戰略眼光,估計不足上面的意圖,如果早就知道上面既然紿,政策要你毀山敗林,同樣也會給政策讓你去拿錢還林還草,還會落得如此下場麽?所以以後應該堅持這麽一條不動搖,聽上面的沒錯。”說得秦主任忙翹拇指,說:“還是沈處有見識。”谷雨生說:“什麽見識!這片青山綠水是那幾個退耕還林還草資金能換得來的麽?這生態也像人心,失而不可復得啊。”秦主任說:“谷書記說得太難聽了,哪有這麽嚴重?”

有話可說,時間就過得快,小車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山上。一眼望去,那參天的森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目幽幽的綠草,像翻騰著的波濤,似要向你撲面而來。遠處的羊群白雲一樣安靜,近處的奶牛像是貼在草地裏的油畫,純粹是給詩人和畫家預備的景物。過去沈天涯曾聽人說起昌原牧場的牧草像女人眼裏的秋波一樣撩人醉人,一直無緣得見,今日親眼目睹,果真不妄啊。

小車在山梁上繞了半圈,開始往下插去,進入山裏的盆地。秦主f_£拿起手機,撥通了楊場長的電話,說谷書記一行四人已經上山。收了電話,秦主任指著窗外滿坡滿嶺盈盈的綠色,告訴沈天涯說:“這是南方最大的高山草場,號稱百裏大昌原,始建於五十年代,已經很有些年頭了。”谷雨生接過話頭說:“當初,這裏叫做昌原農場。種過水稻和別的莊稼,還栽過樹木,因海拔太高,雨水太旺,都沒有成功,八十年代後改種牧草,養牛養羊,終於闖出一條新路。只可惜資金投入不足,無力遠程開發.所利用的草地還不足百裏昌原的十分之一,擴大規模的前景廣闊得很哪。”

一會兒就到了場部。楊場長邢書記和兩位副場長已等在了門口。沈天涯因早就知道這個昌原牧場是市屬企業,跟昌永縣一個級別,楊場長是市裏正兒八經任命的局級幹部,跟他握手時,特意把兩只手都伸了出去。不想楊場長也伸出一雙手來,相握時還挺用勁的。沈天涯還注意了一下,不但跟他和谷雨生是這樣,跟秦主任和司機小尹握手時,也是用的雙手。

沈天涯深知,中國的企業尤其是國有企業,都是按照官場的套路運作的,對內對外講究的都是官場的規矩,照理楊場長跟比自己級別低的秦主任和小尹握手時,是決不會伸出雙手來,顯得如此熱情的。沈天涯跟不少國有大型企業廠長經理打過交道,他們盡管非常願意跟預算處長一類的角色套近乎,但在正式場合跟沈天涯見面時,——般是不肯伸出兩只手來跟他相握的。沈天涯不免暗自揣摩,這個楊場長十有八九怕是要下去了,否則就是這個牧場已經到了難已為繼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