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十二章

周六之夜,孫和平搭乘淩晨一點的紅眼航班飛回了漢江。飛機抵達省城機場是淩晨三點多,趕到漢江賓館住下,已快五點了。孫和平又累又乏,在浴缸洗澡時就睡著了。待得眼一睜,天色大亮,竟已是上午十點了。困乏消解了許多,肚子變得極端饑餓起來,早餐已過了時間,孫和平便掏出包裏常備的方便面,泡方便面吃。不料電熱壺是壞的,只得用洗澡的熱水泡起了方便面。這種幹法並不是第一次,在香港和歐洲出差時,他經常領著下屬這麽幹。孫和平吃得歡暢,正準備再泡一包時,才突然想起來:他媽的,這漢江賓館的非飲用水咋能和香港、歐洲賓館的飲用水比啊?別吃拉肚子!便放棄了再泡的打算。想想真是悲哀,就這麽吃著方便面拼命幹活,卻得不到好報,楊柳和集團那幫家夥還想踢升他。孫和平認定趙安邦找他不是好事,肯定不會是給他授勛發獎。這位省長八成是受了笑面虎楊柳鼓惑,要代表組織給他安排後事。組織是啥呀?就是你遇到難事時對你說,我們無能為力。你遭遇不公平時對你說,要正確對待。你權益受侵時對你說,要顧全大局。你受到誣陷,被排擠出局時對你說,要相信組織。

孫和平想,他真在這時候被踢升出局,一個故事就結束了,那個即將橫空出世的偉大企業,由國有股東控股的重卡機械行業新巨頭北柴集團將胎死腹中。因此,他必須抗爭,哪怕被省委撤職。真被撤了職,他不是國有控股股東代表了,卻可能成為海外投資機構的代表,沒準北柴股份的董事長還是他。但可悲的是,他就變成了洋買辦。

盡管心裏悲涼,但孫和平就是孫和平,不到最後時刻決不輕言放棄。下午三點才和趙安邦見面,現在還有五小時哩,他該幹啥還得幹啥。便先打了個電話給田野,問他在哪裏?事辦得如何了?田野說在漢江賓館。他一聽就樂了,那你快過來吧,我也住這裏1123房間。

田野過來了,見面就叫苦。說是孫魯生真難找,直到昨夜九點多才在她家門口堵到。資產劃轉報告交給她了,反饋不是太好。孫魯生先說涉及省裏既定做大做強的大型國有企業集團的資產她和國資委無權批,得主管副省長甚至趙安邦直接批。後來又說,就算劃轉,也不是馬上能辦的。現在重中之重是搞好股改,省內一百多家公司,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既要落實支付對價的規定,又不能造成資產流失。

孫和平氣道,這娘們,過去和我說得挺好,咋現在口氣變了?

田野道,就是,我也覺得奇怪。真把北柴股份的國有控股權直接劃給省國資委,她手上不又多了張能打的好牌嗎?哦,對了,孫魯生還暗示說,你這董事長有可能幹不成了,或許省裏要讓你升一升了。

孫和平一直沒把踢升的事和任何下屬說過,此刻見田野主動提及,這才說了,升啥?我在北柴股份幹得好好的,給個省長老子也不換,我看趙安邦能把我咋的。又罵,這都是楊柳那幫家夥搞的鬼!

田野憂忡忡,孫董,我看這事不簡單。省裏畢竟早有決策,要重點打造北重集團,讓北重成為中國乃至國際重卡機械行業的龍頭啊。

孫和平煩躁地揮揮手,這事別說了,下午我和趙安邦省長當面去談,我就是滾蛋也得滾出個響!說希望汽車吧,和劉必定的人見面了?

田野說,我昨天下午五點才回到的漢江,這哪來得及啊?!

孫和平不悅地說,你再來不及,希望汽車的股價就長天上去了。

田野苦笑說,我已打了個電話給他們老吳,說好在這裏見面。

孫和平問,是宏遠系的吳為仁吧?幾點鐘見?有沒有啥變化?

田野說,定的十一點見,喲,時間快到了。估計有變化,老吳說要面談。我就怕他們再變,已經讓平州總部把合同、公章全送來了。

孫和平道,好,好,我既到了,就一起談吧,就在我這談!今天說啥也得把合同簽下來,如果不簽,周一開盤再來個漲停板就壞了。

這時,離十一點還差十幾分鐘,田野到樓下大堂接吳為仁去了。

孫和平在屋裏踱著步,又想開了心思:就算下午趙安邦代表組織和他談了話,讓他離開北重,他北柴股份董事長的職務未經董事會的選舉程序仍是免不了的。而在召開董事會之前的這段時間裏,他有足夠的時間飛香港,甚至飛紐約,和H股大股東通報情況,然後以H股大股東為背景,策劃新的戰略布局。在新的戰略布局中,希望汽車和正大重機對北柴股份的H股大股東們仍然十分重要,同樣必須拿下。

十一點十分,田野引著吳為仁進來了,吳為仁身後還跟著個女士。孫和平聽吳為仁介紹後才知道,是劉必定的妹妹劉必英。劉必英說自己昨天剛從監獄探監回來,手裏不但拿著劉必定的全權委托書,還給孫和平帶了一封信。說罷,將委托書和信給孫和平、田野二人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