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八章

溝通?誰和他們溝通?現在咋溝通?箭在弦上了,我們不得不發了!於文發把玩著紅藍鉛筆,審閱著即將付印的報紙頭版大樣,耳肩之間挾著話筒,漫不經心地和經營副社長王藝全通著電話,你告訴北方重工王小飛,就說沒找到我好了。說罷,掛了電話,又看起了大樣。那位署名螞蟻的神秘人物及時送來篇好文章啊。題目就挺絕:《我憤怒》,文筆老辣犀利,三言兩語就把目前股改面臨的危機點透了。

——我們正作為犧牲者在親歷歷史。將來的證券研究者們也許會這樣記錄:2005年,中國股市先天不足造成的原罪無法追贖,新的剝奪再次發生了。上市公司和包括國資部門在內的利益集團以其天然強勢挾持了股改,中國股市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七千萬股民在虧損累累的情況下,繼續在股改中血流成河。作為一名小股東,資本本市場上的一只小螞蟻,今天,我必須發出我的吼聲:我憤怒……

很好,螞蟻同志!於文發想,你和中小股東早該憤怒了,七千萬螞蟻的憤怒不應該被市場忽視,更不能在虛假的博弈中繼續被大股東和相關利益集團愚弄。是捅破那些假面具,呈現歷史真相的時候了。

——我憤怒,是因為我被管理層欺騙了,他們告訴我這是一個法制的市場,而我沒在這個市場上看到普遍地認真地執法;我憤怒,是因為代表非流通大股東利益的國資部門的蠻橫無禮,在和流通股東的對等談判中,我沒有找到對等的感覺;我憤怒,是因為上市公司普遍缺乏誠信,他們除了圈錢,從沒想過好好回報中小股東:我憤怒,是因為我們的錢來得都不容易:那是我們的工資,我們的稿費,我們的退休養老金,我們的血汗積累!我們的每一分錢都是清白的……

從上面這段文字看,這只螞蟻應該是個作家,或者是位記者,文中提到了稿費嘛。接到稿子後,於文發曾讓手下編輯記者查明作者身份,了解相關情況,結果沒查到作者的任何線索。但從接下來的文字看,作者必定是北方重工的一名長期投資者,對這家公司的沿革和圈錢歷史很了解,於文發估計,作者的長期投資的虧損應該相當嚴重。

——現在讓我們分析一家叫北方重工的上市公司。這家公司的前身是ST維豐,北重集團是以資產重組形式入主該公司的,重組成本每股四元多,重組後進行增發,增發價三十二元;次年配股,配股價二十五元,兩次圈錢二十二億;你非流通股四元多持股成本,流通股東接受了高價增發配股,持股成本近三十元,公平的方案應十股送十股以上,但他們卻只能十送三!面對資本強權,我們是弱者,所幸的是這次管理層給了我們否決權。中小股東們,千萬珍惜您手上的否決權,一定要去投票!哪怕只有一百股,您也要大聲地告訴他們:我憤怒了,不能再容忍了,我反對這種掠奪方案!從來就沒有救世主,您的命運掌握在你手上,站出來,對所有侵權方案投反對票……

不錯不錯,作者說得不錯啊,如果廣大中小股東都能站出來維權投反對票,就完全有可能把一場忽悠變成嚴肅的遊戲規則。他們這次和北方重工的博弈,也許就不會再像前幾次那樣以悲壯的失敗而結束。退一步說,就算再敗了也沒啥了不得,反正是把新聞做出來了。

那還有啥可說的?於總,簽字付印,替螞蟻們再憤怒一回吧!

於文發拿起紅藍鉛筆,正要簽字,桌上的電話又響了,還是那位管經營的副社長王藝全。王藝全開口就問,明天的報紙還沒送廠吧?

於文發說,我剛看完大樣,馬上要送了,你這又怎麽了?

王藝全口氣很急,於總,那最好先別送,我這就過來匯報。

於文發警覺了,哎,老王,你在哪?是不是在北方重工啊?

王藝全這才說了實話,是,人家王小飛董事長正和我溝通呢!

於文發火了,老王,你……你溝通個啥呀?趕快給我回來……

這時,電話裏出現了王小飛的聲音,嘿,於總,終於找到你了!

於文發不好發作了,笑道,哦,王董啊,找我幹啥?我又不能幫你們拉贊成票!你還是得多往漢江證券跑一跑,和祁小華多溝通嘛!

王小飛說,哎,於總,我們的廣告你們不要了?這不,王社長正和我談著哩!你快過來吧,我們還沒開喝,就等著你於大總編了!

於文發覺得不妥,擔心禁不住廣告的誘惑,喪失原則,便道,王董,對不起,我現在手上的事太多,改天再說吧!說罷,掛斷電話。

再拿起大樣,準備簽字時,於文發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螞蟻的公開信是擺在頭版頭條位置發表的,二條位置配發了他以本報評論員名義寫的文章:“千萬股民倒下去,一個作家站起來”。作家是他的合理推斷,可作者若是個記者呢?又或者是其它啥人呢?業余寫文章的人不少嘛,他業余時間不還寫寫詩嗎?便把評論員文章標題改了一下:“千萬股民倒下去,一只螞蟻站起來”。且不無得意地想,漢江證券的祁小華不是要寫篇關乎螞蟻戰大象的寓言故事麽?他正好給她提供點素材嘛!讓祁小華們看看這只神秘螞蟻將怎麽收拾北方重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