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古根生承認自己是政治動物,私下時常分析他和石亞南的仕途前景。一開始他的勢頭不錯,從副科起步,正科、副處、正處提得很順溜。他在寧川計委做正處級副主任時,石亞南還只是省經委的一個小科長。他覺得石亞南在仕途上沒多少奔頭,要她調到寧川來,給自己做個好後勤。石亞南不幹,說以後還不知誰給誰做好後勤哩!後來的發展有點出乎意料,他在正處位置上一呆七年,石亞南從省級機關調到平州後,卻在當時的市委書記裴一弘手上提起來了。現在,作為中年女幹部和塊塊上的幹部,又在文山這種欠發達大市做一把手,優勢自然比他大多了。因此,支持老婆的工作,為老婆的工作成績添磚加瓦,就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義務和責任。文山鋼鐵風暴過後,古根生在總結教訓時,把這些深藏在心裏的話向趙安邦袒露了。承認自己關鍵時刻沒對老婆講原則,犯了嚴重錯誤。

其實,古根生最初還是想忠於職守的,“潛伏”期間已經查出了亞鋼聯在建項目的不少投資水分:為了搞這七百萬噸鋼,全國一百多家單位帶資參建,帶資規模之大令人吃驚。僅鄰省耐火材料企業,吳亞洲就積欠了一個多億,還有近三億的設備款和和工程建設款也是乙方墊付的。這四個億按說都該列入應付款項下,可資金賬上全變成了投資款。吳亞洲還不當回事,一會兒解釋說,有些建設單位以後肯定要入股的,一會兒又解釋說,是會計人員搞錯了。市長方正剛和管委會的同志也跟著幫腔,說帶資建設是普遍現象,現在哪個項目乙方不帶資?

石亞南當時正為古龍腐敗案煩著心,晚上也不得安生,天天開會到半夜,回來後還電話不斷。他好不容易插空和她談了談,她也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沒等他把事說完,就抱怨說:“老古,你看我忙的,就一點都不同情我?如果只是帶資,你就別較真了好不好?乙方願帶資來幹,還不是看好我們的項目嘛!”

古根生偏要較真,“亞南,這事你和正剛得重視啊!誰看好你們的項目與我無關,不行我就向省裏匯報了,得徹底查一查,我估計帶資還不止這四個億!”

雖然估計不止四個億,可古根生和石亞南誰也沒想到帶資會高達十幾億。

石亞南當時就撂下了臉,“怎麽,老古,你故意堅決地和我搗亂是不是?你不想想,這麽小題大做查帶資,會產生啥影響?帶資單位還以為出啥事了呢!沒準會群起討債,吳亞洲和亞鋼聯的資金鏈就會產生問題,新區項目就要爛尾!”

古根生想想也是,真出現了這種情況,身為文山市委書記的老婆就難辭其咎了,如果進一步深追下去,他們發改委和國土資源廳也得承擔違規責任。於是便問:“石大書記,那你說咋辦吧?我們孫主任說,趙省長還要看匯報材料呢!”

石亞南有些不耐煩了,“這和我說啥?你把材料搞一下嘛,就說一切正常!”

古根生說:“還一切正常?帶資的那四個億就不正常,恐怕得實話實說!”

石亞南火了,“古根生,我可警告你:不要在趙省長面前制造緊張氣氛!”

古根生更火,“石亞南,這是誰制造緊張氣氛嗎?問題是不是事實存在?”

石亞南一怔,又軟了下來,好言好語道:“老古,你不要叫嘛!這個事實我否認了嗎?我和正剛也在讓市有關部門自查嘛!可我們自查自糾是一回事,你匯報上去是另一回事!你不是不知道,碰上了宏觀調控的大背景,趙安邦和於華北都怕這堆燒得火紅的鋼鐵燎著他們的官帽子,你還去嚇他們啊?不講政治嘛!”

古根生譏諷說:“你講政治,在《文山日報》上給安邦省長來了一大版,結果怎麽樣?挨訓了吧?我早就和你說過,趙省長不好蒙,交待過的事不會忘!”

石亞南連連點頭,“是,是,不好蒙,這次教訓還是比較深刻的!不過,老古,你既然知道我拼著挨訓也這麽幹,你還忍心給我找麻煩啊?我不指望你給我幫什麽忙,你也不能在這種關鍵時刻給我添亂啊!帶資的問題我比你清楚,我在平州當市長時,不少重大工程項目都是乙方帶資過來幹的,從沒出過問題!當然,你今天提醒一下也好,我會重視的,新區那裏,我抽空再了解一下吧!”

古根生說:“亞南,你真得和吳亞洲好好談談,把亞鋼聯的家底摸清楚!”

石亞南懇切地說道:“老古,你放心,你只管放心,這事我一定盡快安排!”

古根生這才吐了口,“石書記,我認你狠,那就按你們的意思辦吧!”

石亞南樂了,大人物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看,老古是個好同志嘛,只是有時會犯點小糊塗!”又得寸進尺道,“老古,你們這個匯報材料,是不是能先給我和正剛看看啊?有些你們不清楚的情況,我們也可以幫你們做些補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