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省委書記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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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三日上午,賀家國陪同李東方和省市環保局的同志在國際工業園搞調研,中午在園區吃了頓便飯。飯剛吃到半截,手機突然響了,是劉全友來的電話。劉全友在電話裏帶著哭腔匯報說,計夫順在鎮黨委辦公室被郝老二捅了十二刀。賀家國極為震驚,和李東方打了聲招呼,扔下飯碗就往沙洋縣人民醫院趕。劉全友在電話裏沒匯報清楚,賀家國以為計夫順還在搶救之中,還希望能和計夫順見最後一面。不曾想,趕到縣人民醫院時,計夫順早已停止了呼吸,遺體都轉到太平間去了。先一步趕到的沈小陽在太平間守著,一些公安辦案人員正對計夫順的遺體照相取證。

遺體慘不忍睹。脖子以下幾乎全被鮮血浸透。胸前的一處傷口翻卷著,像孩子的嘴。眼睜著,左胳膊僵硬地曲著。賀家國禁不住淚水直流,幾天前還活蹦亂跳的一個同志,轉眼就沒了,就這樣沒了,連眼也沒合上!賀家國流著淚,撫摸計夫順的眼皮和胳膊,卻也沒能把計夫順的眼皮合上,胳膊撫倒。公安人員說,賀市長,你別管了,回頭讓殯儀人員想辦法吧。賀家國這才住了手。

沈小陽站在一旁,抹著淚直嘆息,說姐夫計夫順命不好。基本國策事件之前想調走,他也幫著聯系好了單位,結果出了基本國策事件,想走走不成了。事件處理完,本來還可以走,計夫順又不願走了,說是組織上那麽通情達理,對他的處分那麽寬大,他得對得起組織。賀家國心裏益發難過,要沈小陽不要說了。沈小陽便不說了,轉而告訴賀家國,姐姐沈小蘭和劉全友都被安排到縣委招待所臨時住下了,縣委季書記他們也在招待所分析案情,研究善後。賀家國便去了招待所。

到了招待所,先安慰了一下正躺在床上打吊針的沈小蘭,又向吊著胳膊的劉全友了解一下案發過程和相關情況,賀家國才陰沉著臉,去樓上套間見了縣委季書記和那些沙洋縣的負責同志。

進門時,副縣長花建設正在發表意見,因為背對著賀家國,沒看到賀家國進來:“……郝老二報復殺人這是沒疑問的,郝家幾虎的惡賴我知道,我也在那裏當過六年書記嘛。可是,也得承認,這是事出有因啊,老計的工作方法確實有問題,銬著郝老二修了兩個月的路,連河塘村一個要求反腐敗的村委會副主任他也銬,據河塘村那個副主任反映,河塘村的腐敗就與老計有關,老計和老劉過去沒少到河塘村蹭飯吃。”說到這裏,他長長嘆了口氣,“老計這同志啊,開拓局面,幹大事沒什麽本事,激化矛盾本事不小,我說他也不聽,有什麽辦法呢?人家市裏有後台嘛……”

賀家國忍不住插了上來:“花縣長,你這是什麽意思?啊?是不是說老計該死?還開拓局面,幹大事?你留下這麽個爛攤子誰接得了?老計有什麽後台——你點名道姓說是我抓的點不就完了嗎?正因為是我抓的點,我才了解情況:老計上任一年零三個月,一分錢工資沒拿到,凈替你四處擦屁股,你這同志內心就沒有愧嗎?你不讓老計、老劉他們到河塘村蹭飯,讓他們喝西北風嗎?別人不了解情況說說這話還有情可原,你說這話就叫沒有良知,就是不管下面同志的死活!”

花建設解釋說:“賀市長,我不是沒管他們,為了解決老計和劉全友的生活問題,我批了兩萬,報告還在縣財政局,不信你可以去查,上面有老計和劉全友的簽字,他們非要把這兩萬塊錢分下去,就怪不了我了。”

季書記也很生氣,不滿地看著花建設:“花建設,你就不要再解釋了,我看賀市長對你的批評一點不錯!老計人都死了,死得又這麽慘,你還往人家身上倒什麽臟水?你花建設就不想想自己該承擔多少責任?!賀市長今天不說,你也和你拉不開這個臉面,賀市長今天既說了,那我也就把話說到明處:對太平鎮的現狀,對計夫順同志的遇難,你花建設責任不小!”

花建設仍不服氣:“季書記,我不是倒臟水,就是實事求是反映點真實情況……”

季書記揮揮手:“現在什麽話都別說了,把能補救的事盡量補救一下吧,賀市長也到了,我先說幾條,大家研究:一、欠計夫順同志的所有工資補發,撫恤從優,把有關政策用大最大限度;二、舉行隆重的遺體告別儀式,縣委常委和副縣級幹部在家的全部參加;三、計夫順同志的愛人也在困難企業,家庭生活一直有困難,縣委機關發動一下,組織一次募捐活動;四、縣委出面,對計夫順同志生前的工作給予充分肯定和評價,決不許任何人再捕風捉影,胡說八道!”

賀家國心裏這才多多少少好受了些,鎮定了一下情緒,談起了自己的看法:“季書記講的這四點很好,我完全贊同。你們都是從基層上來的,我不說你們心裏也有數:我們基層的一把手不好當啊,抓了太平鎮這個點我深有體會。對任何一個基層幹部,想找毛病都能找出一大堆。我們要看主流,看大節,看他是不是認真負責幹事情!”不禁激動起來,聲音也提高了許多:“老計到太平鎮一年多,是不是認真負責幹事情了呢?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在這麽困難的情況下,老計無怨無悔工作著,千方百計穩住了我們一個基層政權組織的正常運轉。沒有老計,鎮上那批老幹部就看不上病,農中的教師就吃不上糧,郝老二這夥地痞流氓就會把太平鎮鬧得烏煙瘴氣,老百姓就要罵我們黨和政府失職無能!這就是大節,這就是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