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3頁)

更復雜的是,泉旺鄉偏又是市委副書記肖道清和副市長曹務平的老家。曹務平是上泉旺人,肖道清是下泉旺人。兩邊只要一打起來,雙方的農民不找鄉裏、縣裏,都直接到市裏找市領導。每到這時,不論是肖道清,還是曹務平都很惱火,總是怪大漠縣委處理不力。

為了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三年前,劉金萍出任大漠縣委書記後,馬上以縣委、縣政府的名義給市裏打了個報告,要求根治、疏通大漠河,實施南水北調工程,將大澤湖水引入大漠河。當時的市委書記還是謝學東。謝學東說,很好嘛,如能把大澤湖水北調過來,沿河其他六縣和平川城裏的用水也解決了嘛。然而,讓水利局的同志沿途一看,再一算賬,把謝書記嚇了一大跳。需整治的河段長達620余裏,工程總資金至少八個億。謝書記苦苦一笑,只好讓大家從長計議了。郭懷秋做了書記,也想解決水的問題,可資金照樣無法解決,問題就一直留到了今天。

今天,劉金萍心裏真委屈,可該罵誰呢?又說不清,道不明。她劉金萍不是不關心民眾的疾苦,而是沒有力量解決。此刻,她這個縣委書記除了對械鬥的農民弟兄發發狠,還能說啥呢?

黃建國做了八年縣長,頗有應變經驗,每到這種時候總保持著一分難得的清醒,見劉金萍的氣小了些,才又不慌不忙地說:“劉書記,你得聽我幾句話。事情既然已出了,就不要急了。曹市長也好,肖書記也好,誰要發火,就讓他發去,咱們心裏要有數。不管誰說什麽,咱還是得依著往年的法兒,以息事寧人為原則。”

劉金萍沒好氣地說:“怎麽息事寧人?肖書記在電話裏可是說清楚了,如今管政法的是吳明雄,這黑臉包公不好糊弄哩。”

黃建國說:“咱又不是糊弄。往年咱糊弄了麽?哪回沒認真處理?真死了人,就讓他們兩個村交兇手嘛。兇手自動投案,誰還有什麽話說?”

劉金萍苦苦一笑:“黃縣長,咱先不說這些。處理善後是以後的事,眼下咱得先把事態平息下去。老天爺保佑,但願這回別死人……”

然而,還是死了人。

桑塔納在一片飛揚的塵土中沖上漠河大橋,還沒停穩,劉金萍就急急地從車裏鉆了出來。站在橋上,就能看到,上泉旺和下泉旺兩村的械鬥農民正在橋上遊被炸開了一半的河壩上下、河左岸的堤埂上沒命地廝打。夕陽昏黃的光線下,黑壓壓的人群潮水一般漫過來卷過去。哭聲、罵聲、吼叫聲伴著棍棒、刀槍的碰擊聲和時而爆響的土槍聲,構成了一片不絕於耳的喧囂。

左岸的大堤上,下泉旺的一些傷員已擡了下來,正向橋上跑。傷員們全沒了人樣,個個身上糊滿泥水、血跡,像剛從地獄裏爬出來一樣。傷員們身後,還有上泉旺的人跟著追打、放槍,鐵砂霰彈呼嘯著,蝗蟲般亂飛、亂撞。劉金萍眼見著一個擡傷員的老漢後背中彈,鮮血直流。

情況相當嚴重。劉金萍和黃建國顧不得危險,揮著五四式手槍,迎著鐵砂霰彈和下泉旺村退下來的傷員,直向河壩方向沖。邊沖邊叫,要械鬥的雙方都住手。然而,械鬥的人們不知是沒聽到,還是打紅了眼,就是不睬。劉金萍和黃建國都沒有辦法,這才扣動槍機,相繼對空放了幾槍。與此同時,身前身後那些民警、民兵手中的槍也對空放響了。

驟起的槍聲壓住了面前的喧囂,也驚醒了械鬥雙方的人們,大家這才發現,他們的女縣委書記劉金萍和老縣長黃建國正被一幫民警、民兵簇擁著,手持電喇叭立在高高的大漠河河堤上喊話。

黃昏的河堤上,風很大,劉金萍額前的鬢發被吹向腦後,衣襟和裙擺旗也似的“忽達、忽達“飄,臉色嚴峻得嚇人,加上手裏又攥著槍,那模樣真不像個和平歲月裏的縣委書記,倒像個戰爭年代的女遊擊隊長。

劉金萍的口氣極為嚴厲,完全是命令式的:“都聽好了,上、下泉旺兩村的人全給我各自後退一百米!馬上退,不聽招呼的後果自負!村幹部們注意了,把你們村的人都給我無條件帶回去!我提醒你們,你們現在已經觸犯了法律!”

黃建國也一臉怒氣地跟著喊:“都聽到了沒有?上泉旺的退過河,到河對岸去;下泉旺的退到大橋上來。傷員馬上送醫院,死傷現場保持原狀,以便公安司法機關處理。”

河壩上有人大叫:“下泉旺炸壩,炸死了我們一人!你們縣裏不馬上抓兇手,我們就不退!”

這時,泉旺鄉的王書記和幾個鄉幹部露面了,連哄加勸,要河壩上的人撤下去。然而,河壩上的人理都不理,還推推搡搡地和王書記吵,王書記和兩個鄉幹部便向他們打拱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