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一個比一個淡然（第2/2頁）

萬長生就是覺得自己能懂。

也笑了，搖搖頭接過蘇沐楠塞來的毛筆，信手在紙張上下筆：“小樓連苑橫空，下窺繡轂雕鞍驟。”

這是秦觀的一首《水龍吟》裏開頭句。

主題是傳達一位女子站在小樓上看著愛人策馬奔馳而去的場面，有離別之意。

蘇沐楠笑了，她主要是長得比較白，雖然不修邊幅，也沒有杜雯、林楚妮她們那樣讓人驚艷的五官容顏，但就是有種恬靜安詳的溫柔美麗，標準的江南水鄉女子氣息。

當然多少被她的亂糟糟掩蓋了些，所以笑起來特別暴露美好，好像眸子裏都帶著問號。

萬長生拿著筆頭指周圍，都是他覺得寫得比較好的書法：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特別是有句：向來緣淺，奈何情深。

寫得那叫一個奔放流淌，情緒抒發得淋漓盡致那種。

這是有愛情的體會。

第一句含義很直白，我在想你，一直在想你。

萬長生甚至想起了杜雯當初在機場跟他見面時候，充滿情緒的這麽說出來。

是很飽含感情，但從文人的角度來說，沒這個有韻味，屬於沒文化的反映，起碼是沒點詩詞底子的文化。

第二句卻是表達覺得很孤獨，估計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總是一個人呆在這教室裏面，晚上幾乎沒有一個人空蕩蕩教學樓裏面，能支撐這姑娘的，恐怕就是書法、篆刻，還有這份愛情，她心裏實際上也是有孤獨的。

而無可消除的那句就是很想念那位遠方的愛人。

剛才看見這些，萬長生反而松口氣，這不會狗血那就好得多，所以才問人家會不會還願意留在這裏繼續做老師。

也許有人會說人家文藝女青年就喜歡寫點這種情呀愛的詞句，怎麽能證明有愛人呢。

萬長生有體會啊，曾經他不是心意煩亂的時候，就選擇寫字嗎？

寫書法是最適合情緒調節的藝術方式了，不緊不慢、收放自如的淡定狀態，才能持續寫下去。

而那些掛著的書法，哪些投入了感情，在他這種內行的眼裏看來，一目了然。

所以他才會些這麽一句，詢問對方是不是有了愛人思戀。

真不是撩，而是感覺到對方有愛人的好奇打聽，說不定還能幫幫忙呢。

結果蘇沐楠笑著在旁邊拿起筆題寫一句：“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

萬長生哈哈的笑起來。

這啞謎就打得很有意思了。

秦觀寫的這首詞很有名，萬長生真是順手寫出來。

可蘇沐楠的回應卻跟這首詞有關聯，據說當年蘇軾看了秦觀這首詞，沒評價好壞，卻說了就是這麽一句。

就憑這麽一句，研究古文學的專家可以寫本書。

但最簡單的說法就是，蘇軾是揶揄秦觀寫得小氣了點，甜甜蜜蜜的情呀愛的，你看我，同樣是寫樓，寥寥十三個字，表達的卻是無限滄桑感跟人生感嘆，甚至是中國古典詩詞中最重要的審美趣味：雋永。

中國古典文學的核心精髓所在，要做到雋永，就必須文辭簡潔而余味深長，恨不得一個字就道出千萬字的意思。

如果再加上點禪宗的影響，連一個字都多余的話，那就叫一默如雷！

含義都在書畫外，這就是古典詩書畫印的意趣所在。

這會兒蘇沐楠實際上是在揶揄你個小兔崽子還嫩著呢，懂什麽叫人生感悟滄桑嗎。

可實際上看她嬌小的個頭，亂糟糟頭發還有明亮的眼睛，也就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樣子，倚老賣老的裝什麽大姐頭呀。

萬長生樂得，以前在觀音廟哪裏遇見過這樣有趣的姑娘。

古典詩詞的各種梗那真是信手拈來，全都對得上。

更難得的可能就是人家書畫印的功力，都不一定在他之下。

明明萬長生拿了兩項青展金獎，蘇沐楠既沒有嫉妒羨慕，也沒有吹捧奉承，甚至在聽聞這個消息的一兩天裏面，寫的東西一點怨懟之情都沒有。

同樣都是練了一二十年，身為同行，看著別人金榜題名，自己還待在這樣簡陋的教室裏面吃住，有多少人能做到這份坦然？

光是想想，有些人心裏都會發瘋。

這就是心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