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高山流水撫淩雲(第2/2頁)

他就這樣嘗試著詢問申申:“您學了多久的篆刻?”

蘇沐楠終於笑得不是露出一口白牙那種,挺胸平肩微微帶笑的很正式:“西泠傳承第七代徒孫,書畫印都是從小開始接觸的,我看過你的印章,似乎有些徽派的影子,又好像不很純粹,但力量剛勁,切刀風格又有我們西泠的特點,學得有點雜,但是挺精彩的,到底師承何方呢?”

這就是文無第一的特點了。

也許老苟是半路出家,並不是某派傳承,他就沒有門派之間的先入為主,純粹是喜歡萬長生的印,特別是萬長生以篆文見長,這在年輕國畫人裏很罕見了。

連老荊喜歡萬長生的印,都是因為萬長生有博采眾長的特點,這跟他們皇宮博物院成天揣摩各種天南地北摹印有很大關系。

但天下篆刻,皆在江浙徽包郵地區。

北派傳人聽起來很牛逼,感覺占了半壁江山。

其實在江浙徽一帶篆刻界的眼裏,就跟南宋時期看金國的眼神兒差不多。

蠻荒之地……

所以老荊頭聽了有江浙過來的人,頂了萬長生的助教篆刻課,才會氣得暴跳如雷呢。

人家徽派、浙派源遠流長的時候,北方確實還沒這種底蘊。

篆刻又是個特別講究底蘊的行當。

門派純正,在有些人看來是比這個技藝,還能不能傳承下去都還重要的根本。

武當派都練少林棍法了,那還是自生自滅了更好。

而西泠傳承的江湖地位,也就差不多是相當於武當吧。

看其他人都帶著看八卦連環掌這樣小門派的憐憫。

所以萬長生也不愛跟人談論這個:“嗯嗯嗯,我是鄉下人自己刻著玩,不講究師承何方,好幾位師父了。”

蘇沐楠善意提醒:“最好還是把你的風格再提煉下,如果你有興趣接著再上我的課,也可以算你是第八代弟子的。”

瑪德,老子北派傳人第四代獨苗苗,還稀罕拜在你個小丫頭片子門下?

如果覺得北派篆刻實在是有點拿不出手才四代,那咱們萬家篆刻技藝,哪怕不是從千年前開始算,也起碼有十代了!

浙派、徽派實際上也就是從清中期才開始蓬勃發展起來的。

能比嗎?

可這語氣又不是狂傲,還帶點好心。

萬長生終於確認這姑娘是書呆子脾性:“謝謝您的好意了,我現在只是把書畫印的國畫功功底,當成日常愛好來熏陶,重點在於雕塑專業的學習……”

說到這裏的時候,萬長生突然想起點什麽,順手拉過自己的速寫本就在上面記錄下來雕塑、雕刻、篆書、篆刻,幾個字眼。

當初他給苟教授就胡說八道的談到過這個初衷,說要把篆刻、雕刻跟雕塑聯系起來。

這兩天他正在構思這個新的雕塑形式,忽然好像被啟發出來了。

蘇沐楠在陳舊發白的八仙桌對面,依舊能看出來萬長生的字體:“小楷卻有點隸書的影子,你的鋼筆字還不錯,書法怎麽樣?”

萬長生笑起來,對專注執著的人他從來都尊重:“蘇老師,我說了我現在基本上已經要從國畫系畢業,未來是雕塑系的學生,很歡迎您來到蜀美執教篆刻課程,也祝您的教學成功愉快,剛才您談到的去平京皇宮博物院,我想……一月吧,一月您如果有空,我們安排人手去平京的時候也邀請您一起,行嗎?”

蘇沐楠卻看著他,有好幾秒的時間,萬長生不對看了,他已經不是把個人意趣放在一方石頭一張書法上的書生,不需要跟這樣一位專注於書印中的文藝女青年傾訴。

他現在也知道自己那種溫和的目光,有時候會給人其他錯覺。

特別是姑娘。

如果是個男生,他可能還願意像面對徐朝暉那樣多說幾句。

可沒想到的是,蘇沐楠卻忽然起身,很沉穩的那種站起來,探身伸手從八仙桌上拿過了萬長生那支德國專用繪圖筆,在小速寫本的紙面上書寫。

可憐萬長生這書畫印全能小選手,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女子。

懸腕執筆,落筆卻七零八落:青山不墨千秋畫,綠水無弦萬古琴。

咋一看來,這筆法就像三五歲剛學字的孩童那樣笨拙幼稚。

可在行家眼裏,無論是繁體的筆劃,還是古樸厚重的架構,那都是充滿金石之氣的豪邁!

而這看似寫景抒情的詞句,很多人可能都只覺得還算有情調。

但沒寫出來的最後面那兩句才是膾炙人口的千古絕唱: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萬長生就很沒出息的放下所有防備了。

他可不是聽人吟詩就會發花癡的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