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但是尊重你的權利

沒了褲襠,那一塊到底畫不畫?

這對萬長生是如此的艱難。

非禮勿視這麽基本的禮教道德,肯定是深入萬長生的骨髓,總體來說他還是個很傳統的人。

面對杜雯那樣的妖精,都能坐懷不亂。

可走進美術學院,居然還要面臨這樣的視覺沖擊。

肩頸骨骼、胸腔腹部這些都很好理解,幹瘦老人的骨骼非常清晰,這確實和看著一堆塑料骷髏架子畫素描是兩回事。

人體,有皮膚包裹,還有肌肉線條帶來的真實走向,是任何模型還有平面教材都無法替代的。

哪怕是老人衰老的肌肉跟松弛的皮膚,都能提供非常真實的認知。

起碼只有認真觀察畫過,才明白松弛的樣子是什麽。

也只有深刻理解過,隨手畫出來兩個沒頭沒尾的手臂,就能區分出是青壯年還是老年人。

老頭習以為常的坐在那,手裏還叼著一支煙,更能觀察到胸腔起伏的細節。

這都是穿著衣服沒法畫的。

所謂的功底,就是在這些點滴中積累的。

唯有這兩腿間,哎,萬長生就草草略過。

個糟老頭子有什麽可看的嘛。

反正又不是醫學記錄,畫那麽詳細做什麽,藝術也可以省略輕重緩急嘛。

萬長生的素描功底確實足夠紮實。

每天沉浸在浩如煙海的雕塑著作裏面,萬長生能領會到的東西,正像他在酒吧說過的那樣,把以前很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知識點彌補上了。

雕塑專業畫素描的目的和其他專業不一樣,這裏不要求風格或者藝術追求,素描在這裏就是個純粹的工具,通過素描理解物體,特別是天底下最復雜的人體各種結構關系,然後才能在做泥塑的時候得心應手。

所以他那種帶點歐洲古典派的素描風格,連任課老師看了都贊不絕口:“就這個意思!很穩……”

可等到他交作業的時候,老師卻調侃的拿手指敲敲比較草率的部分:“觀察不仔細,不改我就扣分哦?”

萬長生有點臉紅的強撐:“這是藝術處理!”

其他學生早就聞訊圍上來,一個個使勁忍住憋著笑,連隨便罩了件褂子的老頭也嘿嘿笑著探頭。

任課老師一本正經:“哪怕是隨便勾幾筆,你沒發現這裏應該分高下麽,通常來說慣用手那邊就偏高一點,這樣行走的時候才不會出現撞擊,這是很嚴謹的生物進化細節,怎麽能搞錯呢?不可能是平的。”

萬長生只能一臉臥槽的下巴落地表情!

周圍擠上來的大三學生,包括那個女生在內,狂笑!

就喜歡看萬長生這種沒見過世面的一臉懵逼樣。

任課老師三十多歲:“有些人帶著迂腐肮臟的思想把自己看不懂的東西批一頓,就以為是振興傳統文化捍衛正統了,殊不知這只是反映了自己見識短淺,思想齷蹉,對於那些動不動對人體藝術來一句嬴蕩的人,應該祭出魯迅先生那句著名的話,一看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果體,立刻想到……”

萬長生收起自己誇張的驚訝,還是溫和的笑著點頭:“嗯嗯,話是沒錯,我也覺著有些人短淺而齷蹉,但作為老師,特別是您這樣能夠影響一群學生想法的老師,還是不要隨意帶節奏,因為年輕的學生會把您這種想法變本加厲,這不利於教學跟藝術創作。”

周圍學生的笑聲立刻停了,聚精會神的想傾聽。

美術學院是個崇尚特立獨行的地方,可萬長生在特立獨行中,又更特立獨行。

而且最難得的是,他這種與眾不同的視角看法,有他自己的人生觀來源。

青年教師臉上略微有點掛不住:“錯誤的東西不就應該批判沖擊麽,百年前新文化運動時候,這可是標志性的大旗,國家美術學院的第一任院長,不懼壓力的堅持把人體模特寫生用到教學中,解放後官方評價都是堅強無畏的氣魄和勇氣,現在這不是歷史的倒退?”

萬長生是真不喜歡爭論,可被圍住的場面又不得不說兩句:“首先我也認為這件事有點狗屁不通,但我表達的態度是不用這麽氣急敗壞,您提到的兩個時間點,百年前,和現在,撇開這兩個時間點談錯誤,就有點耍流氓,百年前的新文化運動,是因為整個國家衰敗淪落,有識之士拼命的在找出路,各種猛藥都得用,您知道一幫文化大佬那時候呼籲的是要廢除漢字嗎?因為漢字學起來比字母難,要解決中國文盲太多的問題,那時候真覺得有這個必要,可事實證明呢,文化當然要革新,但革新的前提是國泰民安,吃飽穿暖了才有精力學習文化。”

雕塑系大三的學生,應該和萬長生恰好差不多的年紀,聽得認真極了,不止一個學生悄悄摸出手機拍下萬長生這個時候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