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有才無德,其禍甚焉

當先的老者,頭發白了七八分,和動不動就長發的藝術家們相比,這位梳得一絲不苟的背頭,還有身上不紮領帶的黑西裝,顯出很大的不同。

跟在他旁邊的幾位中老年裝束都差不多。

看看萬長生那時髦的莫西幹,簡直和旁邊的趙磊磊如出一轍,皺眉。

老童的表情就更皺眉了,話都不多說,帶著萬長生他們揚長而過的走進會議室。

橢圓形的那種十多個人會議室,陸續抵達坐滿的所有人臉上都很嚴肅,只是有些人目光停留在萬長生那裏,有些人刻意不看。

萬長生神態自若的坐在長邊中央,對面就是那位白發老者,老童和趙磊磊坐在他右側,他甚至還有閑暇環顧了一圈在場的人,看看仿佛世間百態的各種表情。

惋惜、冷笑、傲慢、漠然的各種神情,其實都寫在臉上,起碼跟萬長生對視那一下,很豐富。

作為一個藝術家,似乎更應該在意收集這些感受,忘卻那些周遭的勾心鬥角。

所以萬長生的神情可以說是淡定得要命。

一點不像個被含冤待雪的倒黴蛋,甚至連坐在對面的那位老者清清嗓子,戴上眼鏡開始念誦手裏的文稿,他的目光都不帶波動的。

“在試卷上出現了高度疑似作弊的記號……”

“雖然在其他環節沒有收集到任何跟作弊有關聯的證據……”

“但已經在社會上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形成巨大的社會影響力……”

“所以征求各方意見,鑒於涉事考生配合度較高,只是有重大嫌疑,故從輕處理,取消本次參與校考的疑似作弊成績,但不上報給教育管理機關備案,不影響本年度和以後參加各級高考、研究生等考試資格……”

紮心啊。

一個人有犯罪的重大嫌疑,但是證據的方面還有瑕疵,偏偏沒有新的證據或者犯罪嫌疑人出現,鑒於社會、輿論的壓力,就認定這個重大嫌疑人有罪,然後再從輕量刑,這就叫疑罪從輕。

還有點恩賜的意思。

二十弱冠,血氣方剛的男兒,在這個年紀除了膽怯害羞的原生怯弱性格,大多數人恐怕都會暴跳如雷,起碼憤慨、紅臉、淚目等各種情緒反應應該有了吧。

萬長生沒有,如果有人能夠如他,十年如一日的坐在碑林裏面,一鏨子一錘的慢慢雕琢敲打石頭,或者孤燈如豆的佛堂廟墻前面,只身獨筆的描畫那些神魔鬼怪,就能輕而易舉的讓自己冷靜平和,甚至還能用淡然的目光一直看著對方的老者。

他只是在竭盡全力的想分析,眼前這個看起來一身正氣的老者,到底是為了派系鬥爭,而昧著良心的不顧自己這樣一個無辜路人被牽連,還是發自內心的認定自己真有作弊,只是無可奈何的從輕發落。

老童似乎是動了下座椅,但趙磊磊伸手重重的按住他手。

泥人都有三分火性,萬長生心裏沒點灼熱升騰的感覺是不可能的。

昨天說實話還有點忍辱負重的意思。

是那位調查組的領導提醒了萬長生,任何事情有很多種方法對待處理,不同的選擇就有不同的結果。

是不計後果的正面剛到底,還是轉身響亮的抽一記耳光?

沒必要爭。

萬長生認為今天只是戰略性的撤退,唯有避開這個無法占優的局勢,才能迅速又合理的轉戰別處,獲得實質上的勝利。

就像他對於觀音村培訓班的處理,既然老人家們太頑固,那就先避其鋒芒,推出西洋畫培訓,等大家都看到好處,再慢慢擴展到家傳手藝。

習慣在觀音廟前下套的萬長生,從來都不喜歡硬橋硬馬的剛,那是退無可退,背水一戰的悲涼。

古往今來的謀劃、神機妙算,都是盡量不要讓自己落到那種無從選擇的局面。

所以今天還蠻心平氣和的。

可現在他腦海裏面又有點變化了,因為對方太四平八穩的義正言辭,那語氣感覺比他還忍辱負重!

萬長生沒有這個年紀的魯莽,卻有加倍的內心跳脫靈動。

他忽然有點想了解這種老頑固的內心。

家裏一群老頑固,這裏又看見個老頑固,看那樣兒就是認定萬長生弄虛作假的憎惡,這也太有趣了。

對,萬長生在這麽重要的時刻,滿桌子成名成腕的畫家、各系領導、院校領導,還有教育部門相關官員的場面下,竟然關心的是這個。

這對於塑造人物形象,太有意義了。

杜雯在車裏給他傾訴衷腸的時候,萬長生只注意到那鍍了光影的側顏。

現在他也只關注老頑固的心路歷程。

也許只能說天才的腦回路都跟普通人不太一樣吧,這些家夥有恃無恐的只按照自己的思路遊戲人間。

因為他們可以輕而易舉的不受俗世約束。

“現在初步處理意見已經出台,請問涉事考生,你有什麽意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