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曾歌的信

白逐在台階上停駐了許久。

直到響起人體墜地的聲音, 他才踏上最後一級台階。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讓其他一切聲音都顯得不分明,包括自己說話的聲音。

驅使著聲帶發聲的好像不再是自己的腦子, 過了有一會兒白逐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好像叫了陸仁的名字。

陸仁低低應聲:“……我沒事。”

他的聲音好像也要被風吹散,無影無蹤。

陸仁站得離天台的邊緣已經很近了,但仍保留著一段距離,怎麽也不願意靠近,他只要再上前一步就能看清樓下, 看清被手電筒照著的屍體。

樓下隱約傳來女人崩潰的哭聲,陸仁卻覺得眼睛幹澀, 眼睛的水分好像要被風吹幹了。

白逐上前了幾步, 從身後抱住陸仁,他一手抱住陸仁的腰, 一手上擡捂住陸仁的眼睛, 其他的什麽話都沒有說。

陸仁喃喃似是在自語:“我什麽都做不了……”

他救不了曾歌,幫不了曾歌, 沒有理由阻止他復仇,也沒有辦法阻止他那一躍。

曾歌從一開始就將自己與陸仁割裂, 此時想來他們進入朝陽中學時都是分開行動的,沒有人知道他們過往的交情, 曾歌也沒有讓陸仁參與哪怕一點兒他的計劃。

他們只是因為同為新入職員工略有交情的兩個人, 是朝陽中學裏幾乎沒有聯系的兩個獨立個體。

他根本……什麽都做不了。

曾歌的一切與他無關。

樓下的喧囂與他無關。

陸仁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他接下的這個委托, 他之前做的那些調查, 此時想來就好像一個笑話。秦連向他隱瞞真相,曾歌向他隱瞞過去,他之前做的那些都算什麽?他之後又能如何?

陸仁沒有答案。

像是身處的世界與他無關, 他被這個世界排斥了。

白逐輕輕吻著陸仁的耳垂,無關愛欲,只是安慰。他看著處於茫然恍惚之中的陸仁,只覺得無比心疼。

曾歌在遊戲外是陸仁最好的朋友,在遊戲裏也是。

他剛剛就在陸仁眼前從天台墜下。

白逐輕聲道:“我們回去。”

陸仁問:“……回哪裏?”

白逐答:“不管是哪裏,總歸是我在的地方。”

……

被暫且安撫的陸仁跟著白逐回了值班室,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所有人都圍在地上那兩具毫無聲息的屍體之上,手電筒的白光冷冰冰地照著他們,女人哭聲漸漸啞了,到最後只剩輕微的啜泣。有人在竊竊私語,談論的是怎麽處理好這件事,怎麽不引起領導的注意,發生了這麽多事,仍舊是這些冷漠無比的言辭。

讓人不由得疑惑,這個世界裏的人怎麽能這般無情?

陸仁任由白逐拉著他,一眼也沒有去看不遠處蔓延開來的血泊,沉默無聲地走向值班室。

值班室空無一人。

學生們還沒有回來,許延和陳津已經走了。最後走的那個人忘了關燈,桌上的紙杯沒有收拾,甚至還有沒吃完的松餅。

“餓嗎?”白逐問,“松餅熱一熱還可以吃。”

陸仁無聲點了點頭,他一邊覺得喉嚨裏好像堵著什麽,連水都難以下咽,一邊覺得吃點東西也好,至少能轉移一下注意力。

白逐去熱松餅,陸仁俯下身,找出被他藏著的抽屜鑰匙。

抽屜鑰匙是很小的一個,陸仁生怕帶在身上被他一不小心弄掉了,就藏在值班室辦公桌的桌縫裏。知道這裏藏了鑰匙的不止陸仁一人,還有曾歌。

陸仁總是不瞞著他事。

想到這裏陸仁也有一些怨恨,他理解曾歌不讓他知道這些事情其實是在為他著想,是為他好。可是怨恨的情緒洶湧而來怎麽也壓抑不住,酸澀一團鼓脹在心口,讓人簡直要難過得落下淚來。

陸仁摸出了鑰匙,他其實也不記得原來鑰匙是怎麽被他放進去的,大概是心理因素吧,他總覺得鑰匙被人動過了。

他開鎖的時候手在發抖,鑰匙怎麽都對不準鎖眼。陸仁最後強迫自己停下來,深呼吸幾次,冷靜了一些後才把鑰匙插進去。

拉開抽屜,映入眼中的是有些不堪的低俗雜志的封面,印刷簡陋,封面也有些難以入目。陸仁之前每次看到它們眼睛都幾乎要黏在地板上,不去看抽屜裏的東西,只憑觸感把被他藏在裏面的筆記摸出來。

這大概是陸仁第一次看清這些雜志長什麽樣。

復雜的情緒完全壓過了羞澀,他把那疊雜志搬出來,一本一本地翻,沒費什麽功夫就找到了藏在裏面的信封。

素色的信封上寫著四個字:陸仁親啟。

信封沒有封口,輕易就能將裏面折了兩折的信紙倒出來。攤開便發現只有薄薄兩張,上面字跡略顯淩亂,看上去是匆忙寫就的。

陸仁甚至認出了筆的濃淡粗細和值班室裏的水筆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