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馬廄

青天白日, 白逐覺得一股寒氣順著脊柱往上竄。

他突然想起了陸管家在樓梯處詭異的停頓,問道:“你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麽?”

陸管家點點頭:“我們經過二樓的時候,圖倫夫人就在陰影裏看著我們。”

一無所知的白逐忽覺一陣惡寒。

陸管家叮囑他:“休息的時候記得把窗戶打開, 讓陽光能夠照進來。我待會兒會把古堡除了二樓的窗戶全部打開,你記得告訴你的同伴們一聲,行動的時候盡可能走在太陽底下。”

白逐不太放心:“你去開窗戶沒事嗎?”

“沒有事, ”白逐還沒能放下心, 便聽見陸管家緊接著道:“同樣,圖倫夫人他們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事。陽光只能造成輕微的傷害,即便是聖水也無法致死。現在洛莎走了, 他們更不會在意這些。如果他們不願意放你們離去的話,以我的猜測,想要戰勝他們只能奪走作為圖倫夫人力量來源的鑰匙。”

白逐:“鑰匙在……”

“在圖倫夫人身上。”陸管家道。

完全可以想象從圖倫夫人身上奪得鑰匙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

陸管家伸手揉亂了白逐的頭發:“不用擔憂,我會想辦法的。”

白逐的一根頭發因為這動作頑強地翹起, 跟他的表情一樣傻愣愣的。陸管家又用手指給他理順了,一邊合上門一邊說道:“好好休息。”

白逐想起了第一個副本裏的陸先生。

他也是用這樣柔和的語氣告訴一夜未眠的他,好好休息。

在第一個副本的最後, 陸先生給他披上了禦寒的大衣, 將鑰匙放進他的口袋, 自己留在了燃燒的小屋中。

白逐感到不安,他什麽都沒來得及說, 房門就在他面前合上了。

……

從上至下,陸管家打開了古堡裏的每一扇窗戶,陽光照到身上的時候,他的皮膚有些發紅,就好像是普通人被過分熾熱的陽光曬傷了似的。

陸管家好像完全沒感到皮膚表面輕微的灼痛感。

他只是沉默地思考著,如何從圖倫夫人手中奪得鑰匙。即便是在一對一的情況下他也不比圖倫夫人更強, 昨夜圖倫夫人取出鑰匙時興許是個好機會,但是那個機會已經被他錯過了。

他在想辦法逼迫圖倫夫人使用鑰匙。

陸管家絲毫沒有設想過圖倫夫人能像洛莎那樣找回人性,圖倫先生也許能做到,但是施下讓活人與死人都介於死生之間的巫術的圖倫夫人此刻已然被仇恨侵蝕了靈魂,且再也無法逆轉。陸管家希望他們能夠徹底死去,但是如果無法達成這個目的,他也要把白逐他們送出古堡。

時間拖得越久,對陸管家越是不利。

樓梯上,陸管家有一瞬間失去了意識,即便他很快回過神來,也險些因為一腳踩空跌下樓梯。

這些天來,圖倫夫婦由於沒有吞食活人的血肉同他一樣日漸衰弱。與他們不同的是,陸管家自往活死人轉化以來沒有傷害過一個活人,他遠比圖倫夫婦要來得虛弱。

昨天早上他讓客人們必須在三天內離開,與其說這是對圖倫一家發狂時間的估算,不如說是他最多再撐三日。

陸管家明白自己不能像洛莎那樣放棄,圖倫夫人用詛咒強迫他以這個形態存在於世,他也許能夠找到辦法自我毀滅,但是他如果那麽做了,便再也沒有人能夠束縛住圖倫夫婦。圖倫夫人出於報復將他變成了這副模樣,卻不知會因此給自己束上了一副算不上強大的枷鎖。

枷鎖如果終將助紂為虐,必要在還有神智的時候帶著他拘束的對象一起毀滅。

饑餓能逼得人發瘋,陸管家雖然能暫時抑制住對活人血肉的渴望,但是那些欲望就如同密密麻麻螞蟻一樣啃食著他的決心,初時不引人注意,但當空到了一定程度就會突然坍塌。他有預感自己的身體已經接近一個臨界值,陸管家不敢保證自己到了那個時候還能保持人性。

陸管家越過了二樓往自己的房間走,每日強制性的睡眠其實是對他身體的保護,他頻頻強迫自己醒來無疑是在加速自己崩潰的進程。

陸管家將自己鎖在了房中,腦袋挨上枕頭後便沉沉睡去。除了二樓外他的房間大概是整座古堡最為黑暗的地方,他將深黑色的窗簾嚴密拉起,玻璃阻擋了吹來的風,連門縫都用一塊軟墊遮住了外來的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面朝下趴在床上,無知無覺。

在陸管家離開樓梯後,一個身影步出了二樓。軟底的鞋子踩在地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有過長的裙擺拂過地面會發出細微的響聲。圖倫夫人步伐僵硬,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偶人。

她在樓梯間徘徊,又如同一個被仇恨束縛在人世的幽靈。現在已經沒有人會突然出現將她拖回陰暗的閣樓,那些竊竊私語聲在她的耳畔消失了,她的眼中再也尋不到恐懼與絕望,只有讓人膽寒的陰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