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Action!”

攝像機開始慢慢後移。

紀厘單手拎著書包帶子,緩步走到了家門口。

一門之隔的屋內,女人壓抑而痛苦的呼救聲斷傳來,斷斷續續地凝在人的心上。

紀厘眼色微微一沉,書包從他的手中滑落,像垃圾般地丟在了腳邊。

他面無表情地環視了一圈地面,彎腰拾起了就近的一塊灰舊搬磚,默默藏在身後。

——嗞啦。

虛掩的家門被他打開。

女人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神裏充滿了畏瑟和死志,她小幅度地蜷縮著身體掙紮著,額頭上的鮮血是那麽熟悉而刺眼。

繼父聽見動靜,回神醉醺醺地看了他一眼,“哎喲,賤崽子回來了?”

紀厘垂眸避開他的對視,瞳孔深處溢出一絲恨意。

他定定站在原地,望著無力掙紮開細繩的向母,“媽,我回來了。”

繼父見自己被忽視,直接將皮帶丟在女人的身上,沖少年命令道,“給我滾、滾回房間去!沒看見老子在教訓女人嗎?啊?”

他搖晃著步伐走上前去,嘴臉一如既往的惡臭,“你是想讓我連你一塊打死?”

紀厘看準時機,直接將藏在身後的板磚砸了上去,“該死的人是你。”

——哐!

板磚在男人的腦袋上爆開,碎得四分五裂。

板磚是劇組提前準備好的粉狀道具,藏在魏國夫假發內的血包當即爆開,順著他的‘傷口’流了下來。

攝影師很上道,鏡頭平移到兩人中間。

監視器前,畫面兩側的對比極為明顯而出挑——

一人瘦弱,一人高大,可呈現出的是和他們自身完全相反的氣場。

左側的少年眼中爆發出滔天的兇意,向來溫軟的外表一點一點地冷硬下來,他就像是開了刃的刀,貼近就讓人遍體生寒。

右側的男人趔趄兩步,醉意被劇烈的痛意敲醒了一大半,他伸手觸上臉上的血跡,整個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朝後倒去。

魏國夫不愧是老戲骨,就這麽硬生生地倒在地上,一聲疼都不哼。

畫面中的男人的臉被血色覆蓋,他的眼皮費力地擡著,看樣子是還沒完全暈透。

向母被著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傻了,無力呼喚,“……安安?”

向隨安瞥了母親一眼,彎腰拾起地上的皮帶。他學著記憶中男人的動作,將皮帶頭一圈又一圈地固定在自己白皙而纖細的手掌上。

鏡頭裏的少年看著面無表情,可只要仔細研究,就能發現他有很多輕微的變動。

紀厘手背上的青筋一點一點浮現,仿佛隨時能撐破纖薄的手背皮膚,而他的眼裏未散的兇意又重新凝聚了起來……

不過四五秒的功夫,氣場就變得駭人。

眾人看見這熟悉的動作,不由汗毛直立。

有人忍不住小聲說,“天呐,我怎麽覺得向隨安做這個動作,比他這渣男繼父還可怕?”

“紀厘太強了!前後頂多隔了半小時,同一個角色,這麽演出來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

同角色、同場景,連台詞都沒有太過變動。

但就是在這種‘相差無幾’的拍攝模式下,青年的氣場就能呈現出明顯的不同,又不覺得突兀、崩了人設。

“管他的呢,我巴不得向隨安打死他這個繼父!”

有工作人員說完,拍攝中的紀厘就同步發動了狠勁。

“你不是喜歡家暴嗎?”

——啪!

“你不是就喜歡拿皮帶抽人嗎?”

——啪!

“你不是恨不得把我們往死裏打嗎?”

——啪!

少年溫軟的面容染上令人心悸的陰鷙,他每問出一句話,就用皮帶狠抽一下瀕臨昏死的繼父。

額間暴起青筋,有細密的汗水攀布在上方,他鞭打的動作力道一下重於一下,越到後面殺意越重。

監視器前的王嶂和秦櫟對視一眼,前者輕微感慨,“用鞭子力度傳達人物情感的逐層加劇,以物化情,紀厘這小子,掌握的人物分寸感太好了。”

秦櫟聽到這聲誇獎,眉心閃過一絲贊同。

與其說青年在詮釋人物,倒不如說,他在詮釋劇本中的‘自己’。他的分寸感,是內心角色自然而然共情發出的。

正想著,拍攝中的紀厘就適時做出了改變。

少年面色憋得發紅,眼眶內爆出了意料之外的眼淚,他帶著哭腔怒吼——

“該打的人是你!”

“該死的人也是你!”

“這些年,你憑什麽那麽對我們!你說啊!你有什麽資格這麽對我們?”

“——啊!”

鞭打的節奏逐漸變得雜亂無章,力道也不如之前那般幹脆、狠決。

向隨安,終究是那個內心敏感的少年,他永遠都變不成殘酷而暴力的殺人犯。

終於,他脫力跪倒在男人的跟前,捂臉痛哭。

“為什麽?”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好累,我真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