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五章 被遺棄的樹

這種居高臨下,並不是她太裝。

一是性子如此,或者道如此。二是……她心如明鏡。

至少她很清楚,她想要去看看扶桑木,是肯定不會有什麽森嚴守衛導致大戰的。

若要導致不可避免的沖突,除非是她想對扶桑木做些什麽。光是看看的話,還觸不到幽日族的底線。看完就走,幽日族會松一口氣才對。

她很清楚自己能做,什麽不能做,也很清楚自己想要幹什麽。所以不需要像常規交流一樣你好我好,反正將來便再也不見,你怎麽看我,與我何幹?

包括我的法號,為什麽要告訴你呢?

大家根本就是平行線。

烈千魂是聰明人,很快想明白了。

但想明白沒用啊,遇上這種人實在太蛋疼了,你真的找不到和她好好交流的切入點,根本不知道怎麽引導她進入自己想要的節奏裏。

但既然如此,倒也未必有什麽壞事,她真就只看看扶桑木就走的話,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

烈千魂沖著四處隱蔽的族人們使了個眼色,便有人去通知禁地守衛,不要阻攔。

明河知道,也沒管,安靜地直抵扶桑。

她留意到……所謂的逐日族禁地,守衛竟然……都是僧人?

北冥之地,旸谷交疊,他們居然信佛嗎?

乍看上去,這樹好像是死樹,沒有枝葉沒有活力。細看的話,不是死,而是寂與冷。

本應亮澤的樹幹,灰暗得像是灰鐵的色澤一樣,內裏明明還殘存著太陽初升的朝氣意味,可表面怎麽看都像是幽界的植物。明明應該很溫暖的所在,只能感到滲透骨髓的寒冷。

怎麽說呢……有點像是被放逐了的感覺。

或者索性說,世界上已經不需要它了,日出日落,自有天時,豈出自區區一樹?

這是被遺棄的造化。這旸谷之中也是一群被遺棄的人。

仿佛能感到數萬年前的過往,有女子頭戴冠冕,流蘇覆面,邁步輕踏,萬裏扶搖。

“三足之鳥,出於扶桑,因而成日?宇宙不是這樣的。這是假的。”女子手摘日月,驅逐金烏:“憑你們這些假貨,也敢曝曬人世,幹涸乾坤?真以為你們死了,天下便無日月了?錘死你!”

金烏墜落,天地洞開。

這不是天圓地方,不是如同幕布一樣的天穹。

它是假的。

可以撕開的。

撕開之後,才是宇宙之大,無盡之廣。

天上自有日月,天樞自有儀軌,不是一塊帷幕。

“原來天地是個球啊,嗯這形狀挺可愛的,與陽神之本同形,丹者,一也,圓也,天地蒙蒙,陰陽輪轉,此即太極。”女子拍拍手,踏日而去:“上下四方,乾坤之大,原來如此,吾道證矣。”

下方有一群逐日而來的問道者,個個目瞪口呆。

你不負責任啊你,證道走人了,剩棵樹呢?

話說我們追逐的太陽沒了……

我們這輩子到底在幹啥?我們的道是什麽?是個球嗎?

逐日者迷茫著,繞樹而居,形成了新的族群。

萬載之下,有僧人不遠東來:“此大日之意,足證菩提。爾等迷茫於道,不妨跟吾修行。”

過往一閃而過,明河感到了這棵被拋棄之樹的無奈。

可既然被僧人當做菩提帶走,又為什麽到了這北冥之地?

並不是那女子幹的,她壓根都懶得理這些……

如今這深濃的魔性,沉墮不起的意味,深寒的魂靈,嗜血的殺機,刻骨的憎恨,卻都又是因何而起?這裏面的冰凜,猶如冥獄般的凍結,又是何物?

明河伸手輕觸,感到裏面有火之靈。

但不是真火,是冥火。

九幽冥火,明河很熟悉。

她覺得越發有意思了。

這簡直就像是一個正常應有的扶桑木的逆向投影,不像真實。

真是因為缺了炎陽心嗎?

確實少了點東西,空有魔氣,卻失之靈性。在這樹下修行,只會越來越產生負面情緒,墮落成魔。甚至可能失去一切理性的思考,被憎恨和殺戮所支配……

但這裏一定還有什麽外因,不可能單純是缺失炎陽之心的影響。比如……交疊的另一塊幽冥碎片?

但如果要找到根源,顯然也必須找回炎陽之心才能確知始末。

明河慢慢開口:“你剛才說……炎陽之心,在冰魔之處?”

一直站在後面冷汗涔涔的烈千魂大喜過望。不管你的出發點是怎樣,反正搞了半天,你不也是想找炎陽之心嘛!

他立刻道:“正是在冰魔之處,曾經一場大戰被它們奪取,我們打了好幾次,都沒能奪回來。”

“你們因何而戰?只為奪東西?”

烈千魂有些尷尬。

拋開小心思不提,單論因何而戰的話有什麽可說的,大家都是魔,那種征服欲獨霸欲,難道不夠說服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