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 鷸與蚌

安安看著秦弈的笑臉,總覺得那上面有什麽磁石一樣,能吸人的目光。她心跳得有些快,不敢多看,很快偏過頭,去看遠方的夕陽。

就連看夕陽柔和的光,都感覺那很像秦弈的笑容似的。

人們以為安安見人很少,只見過族中同樣慣於縮殼裏的雄性……其實不對,安安見過很多人。

她隱在珠兒背後主持蚌族貿易,有挺長時間了,見慣了海中各族;甚至還出過禁地,為了營救被人類捉走的族人,與人類修士有過交涉。

但秦弈這種人,她確實沒見過。

要說氣魄宏大,他或許不如海中豪傑,有時候挺孩子氣的。

要說道骨仙風,他或許不如人類修士,有時候感覺有點俗。

要說冷靜算計,策劃全局,他好像也並不出色,最多是能理智地應對局面的小聰明,甚至有時候還挺莽的。

但那種陽光豁達,充滿了樂觀和人情味的感覺,與崇尚力量的妖族、淡漠出塵的仙家,都有很顯著的區別。像是個凡人?卻比凡人有力量。

他也出塵……卻出不盡。像是想要離開,卻有繩系在他腳上拖著,於是半入仙山、半處紅塵。

出則曠達無求,入則設身處地。他總能為人著想,去理解每一個人的心思。

若是沒能理解,他居然還會道歉來著。

安安沒見過這樣的修仙者。

他修的真是仙嗎?

安安想起最初找他拜師的時候……最開始就只不過是為了學個曲子,想應付大王了事,可為什麽現在已經不需要應付大王了,卻還想繼續學?

真是喜歡音樂?

怕是不見得……

喜歡的似乎是他那樣的心境而已,從他被羽人軟禁那時候就是了……安安羨慕他的心境,那是自己想要達到又如萬丈之遙的東西。

學的到底是曲子還是他的道心,安安真分不清。

所以她確實不是合格的琴宗之道傳承者,居雲岫是姐姐,她對秦弈的稱呼卻始終是先生。

先生,學問先達、德高望重者。在人間往往用來稱呼師長。

秦弈以為安安那個稱呼和囚牛它們喊秦先生一個意思,不過客氣罷了,在現代這個稱呼被人用爛了誰都是先生……天知道自己還自認為是個小毛頭呢,在這五百歲小蚌眼裏居然是個學問先達德高望重的真先生。

此時他也不知道安安心裏這麽多戲,他自己的心境還沉浸在師姐“家”的意味之中,感觸良多。看著遠方夕陽落入海平面,溫柔美麗,微波萬裏,遍地粼粼,景色更是看得人心情開闊。

他忍不住對安安道:“我秦弈此生,已經太過幸運。道侶相得,紅顏為伴,宗門和睦,諸事皆順。天不欠我,人不負我,我為什麽不笑呢?我不但要笑著,還應該讓身邊的人都能夠永遠笑呵呵的,那這一輩子也就足了。”

安安聽得頗為觸動,想了一陣,又問道:“先生怒過嗎?”

“有啊。”

“先生這種心境,為何而怒?因為身邊人被欺負?”

“唔……”秦弈想了想,反問:“安安你知佛嗎?”

“略知。”

“佛有大肚慈悲,亦有金剛怒目。俠見不平則怒,倒未必只因身邊人。”

安安愣了一下:“什麽是俠?”

秦弈哈哈一笑,站起身來:“我也下不了這種定義,人說從本心,然而本心是錯的又如何?我也不知道。先做著唄,老來回首,若能大半無悔無愧,那就是了。”

見他起身,安安有些不舍:“先生要去哪?”

秦弈好笑地轉頭看了她一眼:“太陽下山了,我老婆在羽人島。難道在外面和你扯淡一晚上?”

安安俏臉緋紅,呐呐道:“我、我在羽人島也有個小城堡。”

“那就同去吧。”秦弈也不以為意,踏雲而去。

安安跟在後面,微微噘了噘嘴。

蚌殼鎧甲在身,本來已經不羞了,怎麽還是這樣怯怯的,留他說幾句話都不敢。

真氣人。

不過這個鎧甲……好奇怪誒……

感覺裏面空空的……

安安胡思亂想間,兩人已經很快抵達羽人島,還沒進島就看見有狂風席卷,在羽人聖木之巔沖霄而起。

四周的風活躍起來,秦弈甚至能感覺到很歡欣的氣息,柔和的暴烈的各自交纏,能撫人心靈,能撕碎一切,能綠江南岸,能摧天之涯。

風之靈。

潔白的羽翼張開,在和風之中輕輕飄來,如同融在風裏,合於天道之跡。輕羽飛揚,如白綾悠悠,舞於天際。

羽飛綾成就風靈。

秦弈駐足而望,心中籲了口氣,轉向安安道:“看,我說了,天不負我,諸事皆順。”

安安撓頭,暗道這完全是你在幫別人啊……為啥搞得好像是你賺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