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雲間醉月

秦弈自己說完,本來還覺得挺裝逼的,還沒來得及在心裏暗自叉個腰,心思就立刻被酒香吸引走了。

塞子拔開,那香味鋪天蓋地地溢散,眨眼之間蔓延天地,原先山洞裏隱隱的血腥味瞬間都不知道蓋哪兒去了。

而山外清風徐來,送來的什麽花香草香全部被遮掩得一幹二凈,仿佛整個世界只有這美酒的香醇,沁入人心,漫過肺腑,神魂輕晃,未飲先醉。

不遠處的山上,有鳥兒站在樹丫上睡覺,忽然羽毛一抖,睜開眼睛,很快眼睛就變成了圈圈,一搖一晃地栽下了樹。

樹邊有小獸竄過,很快變得步履蹣跚。

這是仙家酒……可醉仙神!

若仙神以無相為標準,那就是無相太清都可能醉。

秦弈不知道尹一盅這話吹了多少,但至少眼下可以確定,暉陽是一定會醉的。

這是很難得的事情,修行到了這個程度,從身軀到靈魂都強盛無匹,什麽酒能弄得醉?

正因為難得,所以這種醉仙之釀也非常珍稀。

仙人也會想醉的。

永遠太清醒,永遠看得分明,在某種角度上並不是一件太值得艷羨的事情。

難得糊塗,仙人也有醉一次的想法。

正如曦月並非嗜酒,她只是想,別那麽清醒,別什麽都算得盡,她甚至已經有很長的時間,什麽都不去算了。

一眼望盡的生老病死,一眼看穿的人心算計,看了超過一萬年,覺得自己像一顆麻木的石頭,什麽都毫無意義。

最悲劇的是,他們尚未處於一切之上。

無法超脫的牢籠之中,清醒的獸。

什麽時候能醉?

沒有那種酒……至少很難尋。

當然,這麽說太文青,無相大能沒有這麽無聊的自怨自憐。只是當偶爾真有這樣的酒出現的時候,或許不僅僅是曦月,便是左擎天玉真人,想必都有興趣共謀一醉。

秦弈正在倒酒。

杯中清澈的酒液猶如清泉,天上的明月倒映在杯中,仿佛杯中有月。

曦月就安靜地看著他倒酒,眼眸幽幽。

不意這是知己。

他竟看得出自己為什麽喝酒……連明河都以為師父只不過是個興趣愛好,師父能把世間所有的酒如數家珍,能一嗅酒香就知道這是什麽酒、是多少年份,能指著任何酒搭配相應最有意境的器皿。

可師父絕對不是沉迷一物的酒鬼,那只能是個興趣罷了。

然而秦弈只見了區區兩面,就看出了真意。所謂的熟稔,不過是喝了一萬年,實在見得太多太多。

秦弈手一收。酒液正與杯沿平齊,山風忽止,酒液微搖,帶得杯中明月似有碎影,在漣漪中微漾。

眼前是沒見過的酒,一壺能醉的佳釀,一個懂她心意的人。山間月照,輕風徐來,夤夜漸去,晨曦泛起。

曦月未飲,已經覺得有些醉意。

人生得此復何求?

“幹杯。”秦弈倒好了酒,舉杯相邀:“希望這酒不會讓你失望。”

曦月微微一笑,仰頭飲盡。

如飲杯中明月入喉。

曦月閉目輕品,似有微醺之意,秦弈自己喝得差點炸了。

仿佛烈火在心中燃燒,渾身的血液都被調動起來,熊熊升騰,沖得頭皮發麻,靈魂搖晃,就像是墜入了最深沉的夢境,恍恍惚惚,晃晃悠悠,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此生何在。

月未醉,他自己差點醉了。

曦月忽然問了句:“此酒何名?”

秦弈下意識道:“醉月。”

“醉月……”曦月擡頭看天,嘴角卻有些奇特的笑容。

她確信秦弈並沒有認出自己的身份,可知冥冥之中,有些事情是有天意的。

曦月習慣性地算了一卦,心算簡單,也沒給什麽條件,就隨意一算,得到的答案也簡單,不過一漸卦:“鴻漸於陸。”

她一時沒去分析,想了想道:“你想得到什麽?”

秦弈有點恍惚地搖了搖頭:“不要。”

“我承他人一壺狌狌酒,都會幫他去除魔。此酒乃我生平僅見最佳釀,你可以提一個要求。”

“不要。”秦弈被酒意沖得沒什麽耐心,曦月的話說得他有些煩躁,索性站起身來扯了扯衣襟,大聲道:“喝酒就是喝酒,哪來那麽多有的沒的?一壺酒而已算什麽寶似的,無聊。”

說完都懶得理曦月了,手指撥了撥肩頭一直看戲的流蘇:“棒棒,喝不喝?這酒真牛逼。”

流蘇笑道:“要。”

秦弈便把酒葫蘆口朝著它,滴了兩滴酒液。

流蘇“啊嗚”接了,繼而眼睛一直,渾身泛起了紅潮,咕嚕嚕從他肩膀上滾了下去。

秦弈忙不叠一撈,沒撈到,流蘇自己早在半空中揪住他的衣服,一路晃悠悠地往上爬,兩眼都是圈圈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