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丹拿走,你留下

秦弈摔倒在樹下。

他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了,全部是被凍死了的肌肉纖維,被風一吹,就成了碎末。凍肉與筋骨連在身上,臉上僵硬得沒有表情,盡是凍壞了的青紫,跟個僵屍一樣。

冰果就在眼前,掛在樹上距離他也不過一丈多高,可謂近在遲尺。

然而這咫尺就是天涯。

他根本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別說躍起一丈高,怕是擡擡手都難。

他甚至連與流蘇意念交談的力氣都沒有,唯有一雙眼睛還很靈動,眼眸盯著距離自己只有數尺的冰果,閃爍著熱切。

流蘇也沒說話了,很是好奇地看著他。

在一般人心中,奄奄一息地止步在這幾尺距離,眼睜睜看著近在咫尺的冰果卻無力摘取,明明該是絕望與沮喪。可秦弈眼中不但看不見任何沮喪,反倒盡是熱切。

相處這麽久,流蘇也真的沒想過秦弈有這樣的一面,堅強倔強得根本不像一個“死宅”。

這種倔強,有時候感覺挺蠢的,可有時候卻也能讓人動容欣賞。

無非是看你對這人的態度親疏而已。

連流蘇都沒想過,別提乘黃了。

她幽幽看著鏡子,纖手無意識地捏緊,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秦弈喘息片刻,慢慢伸手入懷,摸出了一張符。

“嗖”地一聲,狂風漫卷。

周遭那能把人靈魂卷碎的狂風驟然聚集,如同尖刀一樣刺向樹枝。

禦風符。

精確的法力控制,把周遭刮骨的風化成自己的兵刃,準確地刮向想要的位置。

“咯吱”一聲,冰枝斷裂,枝頭幾顆冰果晃悠悠地墜落。

秦弈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伸手抓著掉在面前的冰果,僵硬的臉上露出了笑意。

流蘇嘆了口氣:“你就沒想過,這副樣子怎麽回去?”

“呃!?”秦弈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繼而一股極致的疲憊襲來,他終於徹底暈了過去。

“真是白癡。”乘黃丟下鏡子,閃身不見。

流蘇似有所覺,低聲自語:“監視之意消失了。”

狼牙棒自己動了起來,帶著秦弈的身軀眨眼就到了洞口。

當乘黃出現在荒漠邊緣,看見的已是秦弈如爛泥一般昏厥在洞外,右手握著狼牙棒,左手緊緊攥著一株冰果,晶瑩而美麗。

……

秦弈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即使在夢中,也能感覺到如墜冰窖般徹骨的寒,渾身肌肉都在被刀割一樣,輕輕動一下身子,就仿佛刮骨般難受。

就連精神都不對了,渾渾噩噩,伴隨著一陣陣的刺痛。

他知道自己病了。

但到了後來,有人給他喂藥,仿佛聽見夜翎在哭。

又到了後來,有溫暖的靈力注入,配合著藥力替他調養身軀,重新生肌活血,痛楚變成了發癢,最終在萬蟻噬咬般的痛癢之中醒了過來。

他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純白的絲被散發著好聞的清香。身軀包紮得跟個木乃伊一樣,一動也不能動,痛癢依然陣陣襲來,卻已經在可以忍受的範疇。體內靈力洗滌,真氣流轉,已經恢復得很好,法力似乎還有了點突破的跡象,也不知是因為在冰窟的歷練還是這場藥力與靈力洗滌休養的結果。

“醒了?”不遠處傳來嬌柔的聲音,媚入骨髓。

這聲音太有識別率了,不用轉頭就知道是乘黃。

秦弈張了張口,聲音有些嘶啞:“謝過大王。”

乘黃走了過來,盈盈坐在床邊,目光柔柔地看著他的臉。

秦弈怔了一怔。

她不是在外的長裙盛裝,而是睡袍樣式的衣服,睡袍寬松,露出深深的溝壑。秦弈不敢多看,下意識挪開了眼睛,卻一眼看見她手上捧著藥碗。

她舀了一小匙,輕輕吹了吹,送到秦弈嘴邊,柔聲道:“喝了。”

秦弈有些愣愣地張開嘴,藥溫正好,藥液淌入喉嚨,溫暖柔滑,能清晰感到一股藥力散發開來,繼續滋養著筋骨肌肉。

“你凍傷很嚴重,不好好療養,這肉身會廢了。”乘黃眼波流轉,輕笑道:“包括你覺得比大頭還重要的小頭也差點沒用了,可以割了。”

秦弈有些狼狽:“大王說笑了……呃,可知我的狼牙棒在哪裏?”

乘黃神色古怪:“從來沒見過醒來就問狼牙棒的人……難道我還不如一根棒子好看?”

“……”秦弈額頭隱現冷汗。

乘黃卻也沒再說什麽,只是繼續給他喂藥。

秦弈也不敢多說,老老實實地喝完才又道了聲:“謝謝。怎能勞大王親自……”

“沒什麽。”乘黃打斷道:“本王欣賞你為了一諾而奮不顧身的舉動,這種人當奉為國士。”

秦弈倒有些臉紅,試探道:“那冰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