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綢花

這頓所謂的宴席,起初秦弈是吃得渾身不自在的。

因為對面邙戰總是瞪著一雙豹眼瞪著他,表情跟要吃人一樣。任誰被人這樣盯著吃東西也食不甘味,再加上東華子時不時若有若無地一瞥,就更是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流蘇便冷笑:“蠢。”

秦弈沒法回話,便悄悄用手指彈了彈棒柄,表示抗議。

流蘇道:“只會彈我算什麽本事,你去彈那個野人啊。”

秦弈翻了個白眼,老子還想把東華子拖出去彈到死呢?也得看場合吧。

流蘇仿佛聽得見他的心聲,繼續冷笑:“凡人應酬,做作無聊,虛偽可笑。他瞪你,你不會瞪他?他沒挑釁你,你不會先挑釁他?便是要講規則,也可以考慮如何利用規則。紅塵不過遊戲,你又不像碌碌世人拖家帶口有所顧忌,你明明了無牽掛,卻不求個無拘無束念頭通達,活著又有何用?”

秦弈心中觸動了一下,本來還覺得自己之前應對東華子很得體了,可被流蘇這麽一說,反而覺得之前做的索然無味。

這便是意識形態的不同吧……

人真活得跟流蘇說的那樣,把紅塵當遊戲……要麽進了牢子,要麽就是仙人。

但是煽動力好強啊……秦弈承認自己內心有什麽被燃了起來。有誰不向往那樣的生活態度,無拘無束,念頭通達?

此時李青君湊過腦袋,附耳低聲道:“我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對……”

“嗯?”秦弈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麽不對?”

“好像……”李青君慢慢紅了臉頰:“好像他們把你當成我的那個,那個了。”

我的傻妞你這時候才知道?那位野人情敵心裏都快把我殺了一萬遍了!秦弈哭笑不得,但也心知自己和李青君的關系實際並沒有到這個程度,李青君為此頭疼是正常的,可別把這莽丫頭激得朋友都沒得做,便低聲回道:“一時應付邙戰,事後我會設法向你父王解釋。”

李青君挪開少許,目光帶著點慍怒:“被他們誤會和我是那個,讓你很丟人嗎?”

呃?又說錯話了?秦弈急忙補救:“實不相瞞,我心中竊喜得很……這不是怕傷了你的清譽麽?”

“心中竊喜?”李青君又挪開少許,目光變成了看流氓:“你想幹什麽?”

秦弈真的快吐血,之前你特麽不是很講道理的人麽?大姨媽來了?

卻見李青君的目光也沒保持多久,很快就變得有些迷蒙,又壓低了聲音:“你……性子恬淡,不喜爭鬥,本來我覺得你就在哥哥客院裏悠然起居,我們有事來問你就好……可今天因為我的緣故……你已是避不過這紛擾俗世了。”

秦弈福至心靈,直接回答:“我願意。”

李青君的目光越發迷蒙,幽幽地看著他的眼睛,沒有說話。

也許兩人的感情都還沒到相互愛戀的程度,可經歷今天這麽一場,這份緣法便已開始糾纏,再也不是那份純粹的欣賞抑或淡淡的喜歡。

流蘇在棒子裏悠悠一嘆。

秦弈聽見了,感覺有點像家中爸媽看八點档肥皂劇看到最肥皂階段時的嘆息聲。

“哢”地一聲響,秦弈還以為導演喊哢了呢,轉頭一看卻是對面的邙戰捏碎了酒杯,那怒目圓睜得都能看見血絲了。

秦弈怔了一怔,原先還覺得這邙戰想娶李青君是政治意圖,這麽看來還有點真呢?

李青君也轉頭看了邙戰一眼,冷哼了一聲,目光裏盡是不屑和憤恨。——她可不止是不想嫁,在她心裏這邙戰是殺兄仇人。

秦弈想起了流蘇的教唆,心中微動,低聲道:“看他生氣不是挺好的麽?”

李青君轉頭看他,似是知道了他的意思,似笑非笑道:“你想幹什麽?”

“我想……”秦弈試探著伸出手。

李青君抿了抿嘴,順從地把手放在他的手心裏,輕輕相握。

說來也怪,被秦弈摟著腰都好幾次了,曾經地窟之中還更旖旎,都被摸了也沒覺得多嚴重。偏偏這回只是兩手輕握,便如一股電流竄起,漫邊全身,燒得臉頰滾燙。原本直視他的目光再也無法維持,微微偏過螓首,那粉紅色一路從面頰蔓延到粉頸,連脖子都紅透了。

“砰!”邙戰重重把酒壺頓在了桌上。

巨大的聲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國王原本正在和邙戰帶來的隨從說些風土人情話題,被這麽一驚轉頭,神色沉了下去:“西荒之禮,寡人知矣。”

邙戰氣得渾身都在發抖,秦弈很懷疑如果這是個病弱之士會不會氣得當場去世。

“果然,還是要求個念頭通達啊。”秦弈舒服地嘆息自語。

李青君也渾身舒坦,握著秦弈的手更緊了點。

只有流蘇知道,秦弈這“自語”,是說給它聽的。它笑了一下,沒有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