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他鄉遇故知

所謂“言叔”這個稱呼,童白眉聽起來又是陌生又是親切,他自己都記不得,有多少年沒聽人這麽稱呼過自己了。

五十年?

六十年?

亦或七十年?

他的本名叫童言,入黃冠時,因為閉關中的小小不慎,險些走火入魔。好在最終沒出大問題,也順利結成丹胎,但從那以後,須發皆白就成了他的標志,以至於“白眉”漸漸成了他的名字。

叫得出自己是言叔的,必是故鄉之人!

但眼瞅著對方打量半天,也沒想起對方是誰,童白眉問:“你是……”

“六伢子,章六伢!”

童白眉猛然想起來,章家有個孩子,排在第六,當即瞪大眼道:“你是六伢?老章的六伢?”

“言叔想起來了?”

“我離鄉的時候,你才六歲,這都多少年了……你這模樣,我是真認不出來了。”

“七十二年了,言叔變化也不小,要不是這須發,我也差點認不出來。”

童白眉感慨:“我離鄉已然七十二年了……這歲月……原來你也入了修行?修為還不低。我離鄉時竟沒看出來你有修行天賦,真是瞎了眼啊,哈哈。”

“言叔走的時候,我剛六歲,或許資質根骨未顯吧。十二歲那年才遇見我老師的,他把我帶到山東,加入浮江派,給我賜名單字先。”

“原來浮江派章先就是六伢?這還真是……幾年前曾經在哪裏聽過你破關入煉師的消息,當時我還在想,浮江派不愧是山東散修第一大派,一門四位煉師,當真了不起!”

俗話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童白眉見了章先,頓時勾起無限回憶,也不走了,當即便於這酒樓中開了個雅間,點菜上酒,共話半生。

要說的東西實在太多,以前的親友、老宅、水田、後山、魚塘……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說上個三天三夜。

但很顯然,童白眉說不到三天三夜,只到了晚間,便在酒意中開始痛罵趙致然,起因不過是章先的一句“近來如何”。

見章先不太了解趙致然,童白眉便詳細跟他講解趙致然,從趙致然當年是如何入的無極院,如何狡詐冒名以搏上位,又如何受於致遠提攜卻忘恩負義,最後竟逼死於致遠的事全部如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出來。

說完之後,又講到自己這幾個月為於致遠報仇而辛苦奔波的事,一口酒一句罵,當真是一把辛酸淚,滿腹悲苦言。

聽得章先拍案大怒:“世間竟有這等不平,當真令人憤怒!言叔,此事莫急,我必助你!”

童白眉一個人沒頭蒼蠅般亂撞了幾個月,申訴無門,受盡了白眼和嘲笑,此刻竟然有人仗義而鳴,頓生感激,心道一方水土一方人,做什麽事還是得靠老鄉啊!

兩人頓時湊在一起仔細籌謀,章先就問:“言叔,您不是楚天師的弟子麽?楚天師乃道門第一絕世天才,素為天下仰重,不如請楚天師出面揭穿趙致然,比您這麽四處奔波豈非強得多?”

不提楚陽成還好,章先這麽一提,童白眉更怒了,滿眼通紅,一拳砸在桌上,頓時將桌子砸塌,菜肴酒水、碎碗殘盤滿地都是,恨恨道:“趙致然這廝,最擅巧言吝色,阿諛奉承,我老師就是中了他的迷魂湯,才……如今遠走他鄉,不在中土……”

說著說著,忽然沉默不語,繼續一杯一杯往肚子裏灌酒。

章先思索良久,道:“如此,事情就難辦了。言叔修為高、名頭也響,我很早之前就聽說了言叔的名頭,但那時我修為低微,不敢找言叔相認……”

童白眉瞪眼道:“這是你不對!都是一個村子的老鄉,哪怕你沒有修為,凡俗一個,遇到難處來找我,我還能避而不見?你以為我是趙致然那種小人麽?”

“是是是,是侄兒的不是……話說回來,想要扳倒趙致然,光靠自己個人,恐怕是很難實現的。楚天師如果靠不上的話,能否依靠宗門?玉皇閣……”

童白眉當即搖頭:“不能指望他們,宗聖館和玉皇閣好得穿一條褲子,於致遠同樣是玉皇閣的人,還是元護法的弟子,結果如何?說放棄就放棄了……”

章先沉吟道:“還是得有煉虛高道在身後撐腰才行。我聽說茅山司馬天師與趙致然素來不合,不如……”

童白眉斷然拒絕:“我寧可一頭撞死,也不去找司馬雲清!”

“這是為何?”

“人品歸人品,私仇歸私仇,趙致然人品不好,但他至少還在為大明開疆拓土,可司馬雲清呢?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他在幹什麽?投降派!司馬雲清和我沒有私仇,但我不齒於他的行徑,讓我去找他求助?絕對不可能!”

章先一時間有些失聲,愣愣看著童白眉,肅然起敬,良久方舉杯道:“侄兒敬言叔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