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問儲

就好像忽然之間轉換了時間模式一般,趙然感覺自己這兩天告別了之前的“閑者時光”,各種事情都找上門來了。

剛把讓陸元元去天鶴宮頂替自己主持頭兩個月齋醮的事情安排妥當,抱月山莊的老管家就來稟告,說是有人登門送信。

趙然很是奇怪,講法堂都結業了,若非東極閣今日忽然征召自己協助破案,早就返回松藩了,這個時候會有誰來送信?

來人卻是王府的一個小宦官,趙然記得,是馮保的幹兒子。小宦官滿頭大汗,見了趙然後喜形於色:“可算尋到方丈您老人家了,不知方丈是否有空,我幹爹請您過府一敘,有急事。”

馮保請他過府一敘,其實就是裕王請他,只是不知裕王有什麽事情?問這個小宦官,小宦官哪裏知道,就算知道他也沒膽子瞎說。

趙然也沒工夫等他,讓他自行回城,然後往城內急趕。

馮保和張居正都守候在裕王身邊,除了這兩位,還有一個趙然在京城後結識的熟人——翰林院侍講學士楊慎。

見面之後,楊慎當即向趙然講明情由,原來,講法堂結業後,作為課業的一位講師,楊慎下午和幾位其余的講師一道,被禮部請去過堂,挨個詢問他們的課業講授情況。

道錄司名義上是禮部有司,問一問也屬正常,所以楊慎等人便進行了回答。但楊慎回答完之後,卻被提了個與此無關的問題——他對裕王和景王有什麽評價。

楊慎很奇怪,也很驚懼,他對此的回答是:“此非人臣所能言。”但主問的楊一清卻讓他無須多慮,有什麽觀感盡管講出來,而且楊一清在提問的過程中似乎在刻意引導,有偏向景王之意。

楊慎骨頭很硬,面對官階權勢都遠遠超過自己的楊一清,毫不畏懼,詢問對方是否奉詔問話,楊一清模棱兩可間沒有承認,於是楊慎當場告訴對方,如果不是奉詔問話,“侍郎此舉形同謀逆,吾將具本參劾!”

於是楊慎當場和楊一清鬧翻。

鬧翻歸鬧翻,但包括楊慎自己都明白,沒有天子的暗示,楊一清肯定不敢把人招來問這些話,說明天子即將考慮立儲了。

楊慎專程來報裕王,這是已經表明,他是站在裕王一邊的了麽?

趙然剛考慮這個問題,張居正就從旁解釋:“楊學士恩師為夏閣老,夏閣老當年頗受楊閣老提攜。”

這下明白了,同時也正式向趙然點明,首輔夏言是支持裕王的。這也很好理解,因為太子年初薨逝後,裕王便為諸子之長,立裕王為儲順理成章。

與此相對應的,就是景王一派,內閣中嚴嵩是力挺景王的,這是整個京城都知道的事情,因為嚴嵩的力挺,擁立景王的呼聲反而比身為兄長的裕王要高出很多——因為大家都知道,嚴閣老更合天子的心意。

趙然嘆了口氣,拿這種事情來跟他說,這是裕王一派要求自己挑明態度了。他本來不想就此表態,立誰不立誰,和他關系都不大,不論是誰當儲君,他都沒有特別的好處,因為他是道門中人。

但現在看來,其實背後支持裕王也不是什麽壞事,一則和自己有密切關系的甘書同、夏吉、周峼、張略、張居正等人都是擁立裕王這一條線上的螞蚱,如果裕王失位,這些人基本上都好過不了;二則反過來一想,就算裕王最後失敗,對他來說同樣沒什麽壞處,景王登上大位之後,同樣拿自己沒辦法。

沒什麽壞處,卻對身邊的人有好處,這樣的事情,可以試試。

不過他依舊不會把這件事情完全抗在自己肩上,負擔太重,他沒那閑工夫。

因此,他只是道:“繼登大寶,要看氣運,究竟如何,順其自然,殿下也不要太過憂慮,哪怕最後不成,也不至於性命之憂,不過是出任藩國罷了,若是殿下不願困於藩國,貧道也可收殿下為弟子,殿下到時候隨貧道去大君山便是,一樣自由自在毫無拘束。”

這番話稍顯泄氣,但符合趙然道士的身份,算得上是中肯的,同時也是在告訴這幾位:你們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我這裏,我是道士,講究的是順其自然,能幫多少就幫多少,大不了最後保你們一條退路就是。

裕王有些不甘心,當然他不好太過於逼迫,他也沒那份逼迫的實力,於是進一步道:“方丈,孤今日午後入宮向太後請安,太後又跟我提起修行的事了,太後說,老四似乎正骨了。孤從西宮出來後,路遇老四,他是去興慶宮向本生太後請安的,當時孤向他致意,他卻理都不理,揚長而去……”

裕王從小和孝康太後比較親,而景王則自打興王妃入宮為本生太後之後,就投向了興慶宮,所以兩邊的請安順序和重點是不同的。

裕王最後那句話如果用在臣子身上,也許會讓人生出“主辱臣死”之感,比如楊慎和張居正,聽了這話就有點激動,有點坐不住。但對趙然來說,這話就顯得有些沒水平了,這種挑撥太幼稚了,他聽了完全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