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能人

曾致禮道:“你說的再天花亂墜,都擺不脫一個事實,明夏交戰之際,邊軍對峙之時,卻不得不抽出寶貴的兵力駐於小街,這算不算影響大局?哪怕你再怎麽解釋,龍白部和查馬部人心不穩,告狀都告到天鶴宮,告到玄元觀去了,只是不是事實?若非我一力相勸,若非嶽典造……嶽方丈苦口婆心竭力攔阻,若非葉都講親至松藩安撫,恐怕人家就要去廬山了,到時候鬧將起來,你袁大人撐得住?”

袁灝反唇相譏:“原來你是怕人家鬧到廬山去,怕丟了頭上的冠巾,所以才一昩妥協退讓?諸位,當年曾監院在白馬院倒是不擅動刀兵,可我紅原為此付出的是什麽?是有地不能耕種,百姓們去給黨項人佃田交租!是有糧先緊著黨項人賑濟,自家的百姓卻只能半夜餓肚子!是別人都在遊手好閑,自家子民卻累得半死辛苦築城!是人家繼續在山裏供奉和尚,我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無動於衷!”

曾致禮大聲道:“為了道門大局,為了松藩安穩,百姓們做些犧牲又如何?”

袁灝大怒道:“為什麽犧牲的不是你曾監院?為什麽挨餓的不是你曾家的族人?”

瞿靜主出面制止:“好了,說過去的事情沒什麽用,我們今天商議的目的,是為了著眼將來,討論今後該怎麽辦。聶方丈,你有話要說麽?”

聶致深咳了一嗓子,起身道:“既然說到下一步,我以為,還是要對症下藥才好。剛才嶽方丈也說了,藩部的兩個問題是需要我們正視的,一個是土司頭人們的威望,另一個是藩部的習俗。這兩個問題,事實上也是我們幾位深入藩部的同道們花費了多年心血總結而來的,我們認為,下一步如何做,應該從這兩個問題著手。”

瞿靜主問:“聶方丈的建議是?”

聶致深道:“其實很簡單,只需要做兩件事,松藩各部二十余萬部眾之心便可盡入道門。一是籠絡好各部土司頭人,二是尊重各部的習俗。”

袁灝當即道:“這兩個問題本就不存在,談何對症下藥?”

聶致深皺眉道:“怎麽叫不存在?從前年起,我們走訪了所有藩部,我們了解到的情況,都是第一手的資料。”

袁灝道:“剛才嶽方丈為了證明他所說的這兩個問題,舉了幾個例證,我可以幫你們分析一下。嶽方丈說,丹木的父親率龍白部抵抗黨項人的欺淩,此事刻於哲波山主峰的天外飛石上,可實際上呢?飛石有沒有我不知道,但攻破紅原之時,在黨項人的官衙中有卷宗記載,四十二年前龍白部叛亂,夏軍進山平滅後勒石記功,置於主峰之上。諸位,很可笑的是,引黨項人進山的,正是丹木的父親,此人名叫丹朱。”

聶致深臉上掛不住了:“怎麽可能?我們可是親眼見過碑文的!”

孟監院在旁邊小聲道:“抹掉原文換新文嘛,小小手段,不值一提。”

袁灝笑了笑,向孟監院點點頭:“這卷宗就在總督府,我當年處理档籍時正巧看了一眼,不信諸位可以查閱。對了,剛才嶽方丈還說,土司們的威望來自於數百年純粹的嫡系血脈,因為血脈純正,故此能得先祖庇佑。很不巧的是,我正好看過黨項人的一份記載,完丘是外來戶,他的父親不是查馬部部民,是不知哪裏來的流浪漢,餓倒在羊拱山下,幸為查馬部大土司所救,收為養子,然後繼承了查馬部,傳到了完丘的手上。”

聶致深怔了怔道:“簡直一派胡言。”

嶽騰中也坐不住了,道:“就算黨項人卷宗中有記載,那也是汙蔑,當不得真。”

袁灝道:“是不是汙蔑,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一切都需要進一步證實。但我想提醒兩位方丈,前幾日葉都講上哲波山,如果丹木在龍白部民中果真有極高威信的話,為何逃離哲波山的部民卻陡然翻了一倍?”

聽了這話,葉雲軒臉上就是一黑,但袁灝壓根兒不去看他臉色,自顧自道:“至於你們所說的第二個問題,同樣經不起推敲。我們承認藩部的習俗,尊重他們的習俗,但習俗絕不能淩駕於大明律之上,絕不能不受道門的規矩約束,至於反過來以此要求我們同樣遵循他們的習俗,更是想都別想。總不能你們不吃魚,就不允許我們吃魚吧。袁某最愛的下酒菜,就是魚膾!”

陸致羽大笑道:“貧道也愛吃魚,改天與袁監院相約,好好吃一頓!”

袁灝拱手:“敢不從命!”然後續道:“所以說,想要以此為據,保留他們的信仰,那更是萬萬不能!習俗和信仰,這是兩碼事,切莫混為一談。”

孟監院向趙然豎起大拇指,示意這位袁監院說得好,趙然點頭,深以為然。

嶽騰中搖頭道:“我們做任何事情,都要通盤考慮,站在全局的高度,考慮出來的結論和采取的措施,才能真正對道門有所益處。什麽是大局?我認為,當前的大局就是穩定邊陲,穩定松藩這快新占之地,一切為了與西夏的戰事考量,如何能不拖我明軍的後腿,我們就如何做,如何能助邊軍取得勝利,我們就如何選擇。因此,我認為當前要做的,是盡快安撫松藩各部。凡是容易引發藩部不穩的事情,我們都不做,凡是能以最小付出收服藩部的治策,我們都要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