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過河

張略調任的整個過程,趙然都一清二楚,正是因為他的推薦,張略才入了大都管趙雲翼的眼中,並由此步步高升。原本趙然還擔心趙大都管因己之故而遷怒張略,但如今看來,這個擔心並不存在。

簡單談了兩句,知道寧德壽如今的守禦之職,前面還掛了一個“署理”,署理的意思,就是暫代,表明寧德壽依舊不是正經的守禦,故此也沒有加“指揮僉事”銜。

趙然便問:“署理一年有奇了吧?還未掛實麽?這是什麽緣故?”

寧德壽嘆道:“張大哥離任之前,我松藩衛指揮使曹大人向川西總督府舉薦末將接任守禦,川西總督府征詢道門意見時,道門這邊出了點意外。”

類似紅原守禦這樣重要的軍職任免,照例是要征求道門意見之後再報兵部的,但一般來說,道門幹涉的並不會太多,所以寧德壽才說,是道門這邊出了“意外”。

“是哪個關節卡住了?”

“天鶴宮杜監院那邊。”

趙然怔了怔:“這不應該啊……”

寧德壽苦笑:“適逢杜監院自總觀返回,可能為避嫌之故,他將總督府的公文報到了玄元觀,玄元觀便讓征求駐地道門的意見。白馬院袁監院回復同意,但曾方丈卻說‘不可’……也是曹大人有魄力,雖然末將沒有升任守禦之職,但曹大人還是讓末將暫且署理,說起來,末將這個‘署理守禦’也無憑無據的,若非營中弟兄們擁戴,這署理守禦是萬萬幹不下去的。”

話說到這裏,趙然只能陪著嘆息兩句。雖說下一步由他出任白馬院方丈一職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但文書沒有下來,那顆釘子還沒釘上,就永遠只能說“幾乎”,所以他現在也沒法表態,只能旁敲側擊的安慰鼓勵幾句。

寧德壽將趙然已至的消息報給了駐守切瓦河谷的曹指揮使,曹指揮連夜趕至紅原守禦所拜見了趙然,並於營中大擺筵席,協守軍營的道門二十多位修士一起赴宴,為趙然送行。

八月一日大早,趙然自月亮渡口登船,率副使張居正和寧德壽調撥的十二名護衛親兵渡江,在對岸下船,踏上了夏軍控制的土地。

西夏人早就按照約定齊聚岸邊,一眼掃過去,連同護衛兵丁不下數百人。

當先打頭的毫無疑問是一群和尚,被眾人簇擁在中央的,是天龍院玄葉堂首座、菩薩境的弘道大師。天龍院長老堂下有五堂,金針堂主管諜探,紅蓮堂主管刑罰,菩提堂主管佛寶佛經,達摩堂主管鬥法,玄葉堂主管宣法。

玄慈大師虹體送還興慶,這是如今佛門的頭一樁大事,天龍院要召開涅槃大法會,此事正為玄葉堂當管,首座弘道親來迎奉玄慈虹體,足見佛門對此事的重視。

和佛門打交道,趙然可謂熟稔已極,這位弘道老和尚的事跡,他在興慶府時也曾有耳聞,多少知道一些。這位老和尚佛學極其深厚,可謂佛門大經師,在整個西夏、乃至整個西域佛門,都是公認的大德高僧。若論修為,他並不拔尖,但論到地位,則幾乎不輸於印光、妙真、文音和虛永明等幾位佛陀。

趙然當即上前施禮:“想必您便是弘道大師,小道趙致然,見過大師!”

弘道老和尚合十:“多謝趙道長歸還虹體。”

弘道大師身後,是玄葉堂西堂長老及幾位執事僧,金針堂專司接應此事的特使明覺和尚也在其中。

明覺出列,將眾僧一一向趙然介紹,前來迎接的不僅有天龍院的和尚,還有這附近幾座寺廟的方丈。這幾位方丈都是自發前來的,要一路“護送”虹體入國都興慶。

一群和尚身後,是幾員夏軍將領和西夏官員,朝堂這一塊,自有張居正出面相見接洽,又是亂哄哄熱鬧了一陣。

小半個時辰之後,張居正交換完關防,辦妥了手續,趙然和張居正帶著一隊親兵明軍,騎上西夏調配來的良駒,在夏軍的護衛下沿河向北而去。

張居正低聲向趙然道:“方丈,那位就是吳化紋。”

趙然向張居正努嘴的方向看去,只見一條壯漢頂盔摜甲,身披白袍,正在夏軍軍營外目送自己等人離去,見了趙然望過來的目光,微微躬身回禮。

原來這位便是讓整個明軍都十分鬧心的變節者,當年的大明山東蒙城千戶吳化紋。此人奉令至雲南作戰時投了吐蕃,又於嘉靖十二年投了西夏,雖說毫無節操可言,但在戰事上卻很有一套,屢屢令明軍吃虧,如今已是西夏白馬強鎮監軍司的左廂指揮使,駐守白河天險的夏軍主將。

張居正又在趙然耳邊恨恨唾了句:“大明待他不薄,他卻叛國投敵,當真該殺!若是有朝一日拿住他,必得千刀萬剮不可!”

趙然轉過頭來緩緩道:“放狠話沒有意義,叔大冷靜些,你我都是讀熟了道經的,這點養氣功夫還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