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尊號

沉吟片刻,羅洪道:“趙方丈、張老哥,二位聽說過吧?今年正月時,興王薨了。”

趙然和張略當然聽說了此事,這是嘉靖二十一年大明的頭等大事,但凡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都知道。

而且追根結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若非興王薨了,道門就不會在京城舉辦大齋醮,就不會召集各省監院和方丈入京,就不會給玄元觀都講葉雲軒留出空窗期,就不會鬧出杜騰會一案,就算鬧出來,也會被李雲河攔下來,就在本省核查,兩人也就不會被招到廬山“關”了一個月。

張略皺眉問道:“這與你被調往大勝關有何幹系?”

羅洪道:“兩位當知,興王乃天子生父,興王薨歿後,天子親自出面,懇請簡寂觀為興王舉喪,嗣教張天師和嗣教沈真人齊聚京城,詔兩京十三省高道入京,足足辦了四十九天大祭。禮部本來為興王上的謚號為‘獻’字,以‘皇叔考興獻大王’之名入祀,簡寂觀也同意了的,但送至陛前時,卻被天子否了。”

張略道:“天子不喜歡這個字,那便換一個嘛,有什麽大不了?”

羅洪低聲道:“不是換字那麽簡單,天子要稱興王為皇考,加皇帝尊號!”

張略大驚:“這如何使得?此舉置先帝於何地?”

羅洪道:“兵部侍郎張聰上本,建議尊興王為‘皇考恭穆獻皇帝’,改稱先帝為‘皇伯考’;尊天子生母興國王妃為‘聖母章聖皇太後’,迎入宮中正位,改稱當今孝康章太後為‘皇伯母’。天子將此奏本發往內閣,內閣爭執不下,至今沒有進一步的消息。如今京城很是喧囂,局勢有些不穩,你說這時候調動關防,讓我移駐大勝關,是好事還是壞事?”

張略安慰道:“不過是朝爭而已,與我等不相幹,老弟放心,亂不起來的。”

羅洪嘆了口氣道:“希望如此吧。不過哥哥說的也對,道門嗣教張天師和嗣教沈真人等高道都在京城,聽說簡寂觀上觀也有幾位老神仙在京城坐鎮,想來也不會出什麽意外。”

兩人談論片刻,羅洪本來還想聽聽趙然的看法,卻見趙然始終不插嘴,只是在旁安安靜靜的聽著,轉念一想,趙然雖說在川邊名頭很響,但畢竟只是一個縣院的方丈,級別不夠,又遠隔數千裏,說不出建議也很正常,反倒是自己對這位小方丈的期望是不是太高了?

三人天南海北的聊著,漸漸又從京城聊到松藩,只聽羅洪問道:“如今白河那裏如何了?可有什麽機會?”

張略道:“哪裏有什麽機會,不過是和去年一樣,與夏人隔河對峙而已。我雖然駐軍紅原,算不上在第一線了,但也知道,只要夏軍那頭是吳賊領兵占著白河天險,咱們就鐵定攻不過去!”

羅洪嘆了口氣,也跟著罵了一通:“這賊子,當真是鐵了心給夏人賣命,真恨不能挖其心、喝其血!”

趙然問:“二位說的吳賊是?”

張略解釋道:“此人姓吳,名化紋,原為我大明山東蒙城千戶,後來奉令至雲南作戰,卻不想陣前變節,投了土蕃。鄉城一戰,若非此人,我軍戰果要比當日輝煌得多。此人於嘉靖十二年又投了西夏,被夏軍編入白馬強鎮監軍司。也不知為何,如此三姓家奴,夏人對他倒是信任有加,至今已坐到了白馬司左廂指揮使。”

羅洪道:“也無怪他在那邊身居高位,打仗確實是把好手。他麾下三千步跋子,都自山民中招來,上下山坡,出入溪澗,最能逾高超遠,輕足善走。只可惜前年白馬山大捷時,他率軍駐在白河,沒能抓住他,實為平生憾事!”

一頓酒吃完,趙然和張略至渡口相送羅洪登船,二十多艘大小江船滿載著羅洪麾下上千軍士,浩浩蕩蕩向下遊而去。

沿路重返廬山,在山腳下時,趙然見到了這一個月來常常“相伴”的許方主和林高功二人,這兩位各自挎著個包袱,正要下山。

趙然上前打了個招呼:“許方主、林高功,兩位這是要回九江了?”

這兩人是臨時被簡寂觀方堂抽調上來參與辦案的,如今案情告一段落,自是要打道回府。他們因為身處廬山周圍府縣的緣故,被簡寂觀抽調辦案已經不知道多少回了,從沒見過如趙然這般心大之人。換做別人,見了他們都遠遠躲著走,實在避不開的,也頂多是勉勉強強點頭示意一下,哪有這麽主動湊上來嬉皮笑臉的?就好似前段日子的不愉快壓根沒發生過一樣……

林高功很是尷尬的笑了笑:“啊,此間事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趙然問:“此行九江還有三十多裏,二位怎麽回去?”

林高功道:“去前方集中,已經備好了車架的。”

趙然自來熟,轉身陪著這兩位一起廬山向腳下的集鎮行去:“正巧無事,我送送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