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少年曲鳳和

不知不覺來到這方世界已經整整七年,趙然遇到了很多人,也經歷了很多事,其中的有些人漸漸走完了生命的旅程,讓人回想起來忍不住的唏噓和感慨。

羅都管也即將走完他的人生之路,而趙然則剛剛開始,他努力把這些傷感的情緒驅趕到心底最深處,繼續著自己的使命。

雖說是以市價的四倍才買到了劉高功家這一畝三分地,但趙然知道自己絕對沒有挨宰,相反的,他應該承這份情。換個角度想一想,如果田地的主人換做趙然,別人要花一百兩銀子在他家的田地裏開一條路出來,他肯定是不同意的。

身為無極院的高功,劉致廣肯定不缺錢,一百兩銀子和一兩銀子對他來說幾乎沒有任何分別。之所以選擇這個價格答應,趙然私底下揣測,或許劉致廣只想表明這些田土在他心裏的重要性,以此告訴趙然,他賣了趙然多大的人情。

劉致廣的事情談得很順利,但曲家那頭卻沒吐口。

“沒答應?”趙然想了想,問:“嫌銀子少?那山腳下是片亂石灘,他家要來也沒有什麽用處,咱們把路從他家莊子旁邊開過去,對他家的好處可不少,為何不答應?”

金久皺眉道:“我也不知,但他家也不說原因,只說要面見廟祝,老鄉宦親自來了,就在外面玉皇殿候著呢。”

趙然馬上就明白了,曲家不是不答應,而是來談條件了,而且肯定不是銀子的問題。曲家祖上做過一省布政,同樣不缺銀子。

老鄉宦名曲仲衡,今年五十五歲,舉人出身,任過雲南某府同知,因為不是正牌子進士,所以官算是做到頭了,他想想覺得沒什麽意思,便辭官回鄉享受清福。

曲仲衡這類致仕還鄉的鄉宦在谷陽縣有五、六個,並沒有什麽稀奇之處,金縣尉之所以不敢出頭強壓曲家,是因為戶部侍郎甘書同。

甘書同,嘉靖元年乙卯科探花,歷任翰林院編修、左春坊左庶子,知滁州、揚州,遷浙江左參議、左布政,嘉靖十八年六月,入戶部侍郎。

曲家向來極為低調,若非金縣尉這樣的地頭蛇,很少有人知道,這位甘書同是曲仲衡的表弟。甘書同自幼父母雙亡,打小由曲仲衡撫養長大並親自教導詩書,待表兄如父。

金久三言兩語說完曲家的情況,趙然便知道不能慢怠,連忙出去相迎。

曲仲衡剛剛向玉帝神像敬過香,虔誠叩拜之後,起身與趙然相見:“見過仙師。”

趙然稽首:“貧道有禮!”將曲仲衡引入後院亭中奉茶。

寒暄已畢,曲仲衡道:“仙師自君山立廟以來,開荒救災,收納流民,賑濟孤寡,活人無數,曲某比鄰而居,常有所聞,心下敬仰不已。這兩年也曾來過幾次,都逢仙師外出,一直無緣一睹仙顏,殊為憾事。總算今日聽金道長提起,說仙師如今正在君山,因此不告而至,還望海涵。”

趙然道:“老鄉宦客氣了,貧道也曾聽說老鄉宦辭官歸隱後,一直造福鄉梓,能與老鄉宦做鄰居,這也是貧道的福分。”

“豈敢豈敢,曲某聽金道長說,仙師打算修路?”

“正是,君山地處偏僻,若無道路溝通四方,恐坐困於此,不利百姓生計。貧道聽說老鄉宦平日裏樂善好施,是個掛心百姓疾苦的,故此鬥膽,想將道路經從貴莊之外通行,還望老鄉宦鼎力支持。”

曲仲衡當即表態:“義不容辭!”

趙然和金久對視一眼,金久開口問:“老鄉宦,我家廟祝就在此處,老鄉宦若是有什麽難事,不妨說給我家廟祝聽聽。”

曲仲衡道:“如今正有一事相求。曲某四十歲上方得一子,因之便寵溺異常,疏於管教,如今十五歲了卻依然頑劣不堪,請來的名師也有好幾位了,卻都被這孩子氣走。曲某每每思及,常自夙夜憂嘆、憂心忡忡。若是放任這孩子不管,將來也不知會成什麽樣子,故此鬥膽,想讓這孩子拜入君山廟裏,也不求別的,指望這孩子將來能謹守禮節、知曉規矩,不至於將我曲家祖業敗光了。”

“老鄉宦為何不讓令郎入無極院?或者幹脆走些路子,去往西真武宮,不比在我小小君山前景更為遠大?”

曲仲衡嘆了口氣:“原本是送過西真武宮的,但這孩子去了還沒一個月,竟自己一個人又跑回來了。如今既然仙師在此,君山廟又在左近,曲某一想,放著近處的神仙不拜,卻往他處找什麽。”

趙然明白了,君山廟離家不遠,就算再跑一次,也不虞有什麽大的危險。再則,自家頭上這塊“仙師”牌子,肯定是比十方叢林裏的那些俗道更響亮的。

於是點了點頭:“若老鄉宦有此意,貧道也無不可。只是無極院給君山廟的員額極少,令郎想要在君山廟有所展望,目下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