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一站

西真武宮監院徐騰龍親自保駕護航,送董致坤到無極院履任,這是方丈杜騰會的決定。因為去年春夏時發生的那一幕顯示,董致坤在無極院的根底實在是太淺了,眾道士無人信服,沒有來自上頭的強力壓制,董致坤的監院職司是坐不穩的。

因此,董致坤對無極院上下熱情籠絡,這是他根基不穩的無奈之舉,但對於趙然,董致坤的態度則截然相反。

去年春夏之際,當著西真武宮方丈杜騰會的面,在無極院全體道士們的注目之下,趙然帶頭說了一句“我有異議”,董致坤因此灰溜溜地離開了為之工作和奮鬥了二十多年的無極院。如果不是張雲兆的遇刺,他根本沒有機會回來,這樣的仇隙,是極難化解的。

既然如此,趙然自是沒有任何巴結的舉動,漠然聽著徐騰龍宣讀董致坤任監院的決定,冷眼旁觀董致坤發表任職感言,在其余人等上前恭賀見禮之時,自己扭頭離開大殿,該幹嘛幹嘛。

這樣的態度頓時激怒了董致坤,也不知暗罵了多少次“趙致然無禮”,在他的想象中,趙然應當主動上前曲意奉承,痛哭流涕的乞求他的原諒,然後他再冷哼一聲將趙然一腳踢開,然後該幹嘛幹嘛,如此這般方能出了胸中惡氣。

只可惜該幹嘛幹嘛的是趙然而不是他董致坤,這就令董致坤感到難以忍受了——我巴掌都亮出來了,你竟然還敢不上來吃打,這是哪門子道理?

正是移交了印鑒和文書,無極院的監院位子上換了個人,無極山算是變了天。有人痛恨就必然有人喜歡,有人失落就必然有人憧憬,不管是主動還是被迫,無極院道士們都在努力接近和巴結著董致坤,有的希望能夠坐穩位子,有的期盼著能夠一飛沖天。尤其是去年捧董致坤腳丫的幾個經堂道童,更是歡欣鼓舞,就好像升任監院的不是董致坤而是他們自己。

甚至連跟隨董致坤回山的張澤,以火工居士之身,竟然見到趙然時也敢“拂袖而去”。

趙然送別宋致元的時候,慚愧道:“一切都因為我而起,卻牽累了宋師兄,我實在是無地自容。”

宋致元笑道:“說的哪裏話來,當日鼎力助你,一為你行的是正道,這谷陽縣數萬農戶都因此而受益無窮,不幫你我自家良心過不去;二來嘛,師兄我也想偷個巧,尋思著借機搏上一搏,若非出了意外,也許我還真就有望更上一層。因此你也別自責太甚,賭鬥哪有必勝的,輸了便是輸了,我認賭服輸,我也不是三歲小兒,自有我的擔當,你若再這麽說,便是小瞧了我。”

趙然心下感激,取出一沓銀票,強塞給宋致元:“師兄前往玄元觀,上下左右盡須打點,用錢的地方多,師弟我受師兄照顧這麽久,此時無以為報,只望師兄別嫌棄這些阿堵物。”

宋致元捏著銀票指尖一撮,滿面笑容:“一千兩!你還真把玄元觀當成龍潭虎穴了?也罷,知道你銀子多,用你的話來說,我今日就打一打土豪了。”

將宋致元送至無極山下,自有宋家的馬車靠過來相侯,宋致元踏上車轅,想了想又轉身下來,向趙然道:“董致坤當了監院,但料他不敢對我宋家有所苛待,怎麽說我家侄女還在華雲館中修道……可你卻不同,諸致蒙幫你一次、兩次、三次或許可以,但總不能一直護著你,再說十方叢林這些小事,也不好拿出來總去叨擾華雲館,我意,你若是在無極院難熬,盡管修書於我,我去玄元觀站穩腳跟後,盡量把你調走。”

趙然失笑道:“這點子破事何至於去找諸師弟,師兄放心,我自應付得來,若是實在不行,一定去投奔師兄。”

宋致元走了,去玄元觀做他的寮房水頭,他當初在無極院起家,也是從寮房水頭做起,說起來,也算是回歸了老本行。他臨走時給趙然的那些話發自肺腑,令趙然很是感激,不過趙然心裏多少有點底氣,所以並不像宋致元那麽悲觀。

通過西真武宮下達申飭令,以及宋致元調離這兩樁處罰來看,杜方丈和徐監院的確受到了來自玄元觀和華雲館的壓力,這一點白都講已經悄悄給他傳遞了內幕消息,他也因此提前就知道了自己將面對的處罰大致會是什麽。

一個廟祝而已,又不會死人,剛好還可以借此機會遠離無極院,躲個清凈的同時還可以好好修煉一番,爭取早日進入道士境。

道廟是道院的外派機構,級別與執事相同,在許多轄地較廣的縣境,道院通常會在掌控力度較弱的偏僻之處設置道廟,以便大明子民都能沐浴在道門的榮光之下。趙然剛穿越的時候,所在的趙家莊就設置了清河廟,隸屬石泉縣寧德院。

當然,道廟並非必須設置,而且如果需要的話,也會撤銷。比如江油縣,百年來一直設立著兩座道廟,這兩年受白馬山戰事,江油縣西北部三分之一的地盤被劃給了總督川西軍務衙門,成為軍事區,直接受總督衙門管理。因此,地盤縮小後的江油縣便將兩所道廟予以撤銷,重新並回星慶院,同時道院的名稱也變更為金光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