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那個有異議的趙致然?

景致摩正在原府衙推官廳閱看幾份公文,他這樣三都一級的人物,按例是只看不批的,看是為了掌握各方匯集而來的信息,不批則是因為三都不管瑣事的慣例。但景致摩卻有些不同,他正當盛年,背景深厚,尤其得監院張雲兆看重,被隱隱視為西真武宮的未來接班人,張雲兆有很多事情都要征詢他的意見,當然,也有對他加以歷練的意思。

他飲了一口梅子湯,然後閉目凝思,琢磨著公文中提及的事情。近來龍安府各地多有邪教盛行,或以純陽祖師弟子自詡,或自吹自擂為正陽祖師後裔,還有僭稱東華轉世、通玄轉世等等之人,無不鼓吹宇宙世界將歷大劫,人間末世將至,吸納信眾教徒、宣揚歪理邪說。民間統稱“八仙教”,但在道門和官府看來,卻實屬歪曲教義的邪祟之輩。

此事已引起道門高度關注,甚至華雲館、玉皇閣都專門來書問疑,說是就連廬山總觀都驚動了,因為簡寂觀的三清殿中,川省方向的信力有了明顯減弱,要求玄元觀查清此事。景致摩手中的公文,正是玄元觀要求各府道宮予以嚴查的命令。公文末尾是玄元觀監院李雲河親筆落款的簽押,由此可見李雲河的重視。

景致摩正在思考,是建議監院張雲兆繼續將此文轉發各縣道院,先由各縣自查,還是由西真武宮專門抽調人手牽頭徹查時,客堂門頭孫騰莫求見。

孫騰莫進屋後滿臉熱絡:“景都管忙著呢?”

景致摩揉了揉眼睛,又按了按額頭,將公文中那些令人犯愁的思緒暫時拋開,問道:“孫門頭請坐,孫門頭找我,是有什麽事情麽?”一邊示意孫騰莫坐下,一邊親自給他倒茶。

景致摩在西真武宮中口碑一直很好,待人和善,雖說職司比孫騰莫高了兩級,仍是相待有禮。當然,這也與他輩分較小有關,西真武宮騰字輩的道士很多,雖說大多數庸庸碌碌,偏偏又愛以老資格自居,若是禮數上稍有缺失,便常常牢騷滿腹,說些不中聽的話,別看威脅不到什麽,可卻非常惡心人。

孫騰莫笑著坐在了景致摩對面,喝了杯景致摩斟上來的茶水,贊了聲“好茶”,然後又扯了幾句閑話。

景致摩耐著性子跟孫騰莫周旋了幾句,滿足了孫騰莫在年輕“領導”面前充一充大字輩的虛榮,這才知道了孫騰莫的來意。

“有人要見我?有什麽事麽?來者何人?”

“說是無極院來的,我和他談了半天,也不說究竟是什麽事。他說和景都管您是熟人,我便不好多問。”

孫騰莫確實和趙然“談了半天”,但他沒問趙然到底何事,趙然也沒機會說,所以從這個角度講,他確實沒有說錯,但聽上去意思就完全不同了。同時,他還撒了個謊,趙然沒說過和景致摩是熟人,但景致摩就算見了趙然,也不可能以此對質,所以趙然受的這個小冤枉注定無解。一句話就給趙然上了兩個眼藥,果然是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熟人?薛知客呢?薛知客見了麽?是否認識?”景致摩問。按理,孫騰莫是客堂薛知客屬下的管事門頭,如果有什麽孫騰莫掌不清的,應由薛知客出面才對。

“薛知客不知去了哪裏,我也沒找著他。”孫騰莫又給自家執事上了眼藥,薛知客若是在此,恐怕會氣炸了肺。

“你先問問是誰,若是不相幹的,就說我不在。”景致摩很不喜歡這種藏頭露尾的訪客——誰都不喜歡這種人,孫騰莫當了那麽多年門頭,對此心知肚明。

有了這句話,孫騰莫心中冷笑,什麽是“不相幹的”?那還不是他說了算!

回到門房外,找了個火工居士,讓他去門房打發了趙然,自己便悠悠然轉身離開了。

那火工居士進房見了趙然,道:“趙方主,景都管有事不在,您先請回吧。不知方主居於何處?待景都管回來了再知會方主。”

趙然已經隱隱料到是這個結局了,他本待孫騰莫回來時好好分說分說,加點銀子也無妨,但沒想到孫騰莫臉都不願意露,只叫了個火工居士打發自己,這就有點不識相了,拿了銀子不幹事,還真當自己好欺負的麽?

想了想,趙然將火工居士招到跟前,盯著他的眼睛問道:“景都管究竟在不在?”

火工居士被趙然盯得渾身不自在,避過他的目光道:“不在……”

趙然掏出五兩銀子,放在桌上,問:“在不在?”

火工居士看了一眼銀子,猶豫道:“孫門頭說,景都管不在……”

趙然又掏出一錠銀子,還是五兩,放在桌上,問:“在?還是不在?”

火工居士低頭,道:“趙方主,你還是別為難小人了。”

趙然明白了,七八成可能性是孫騰莫在中間搗鬼,剩下的二三分,也不排除景都管確實沒空見自己。想了想,又道:“銀子你拿著,可否替我向蔣高功通傳一聲,就說無極院趙然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