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個大氣泡

道門八大執事房中,典造房是比較重要的房頭,地位僅次於客堂、經堂和寮房。典造房的職司包括兩部分,其一是禮儀規程,其二是公文簿档。按照趙然的理解,典造房的事務兼具朝廷禮部、吏部的部分內容,同時連帶著趙然穿越那個世界辦公廳的部分職能。

比如在三清殿上舉辦盛大齋醮法事的時候,就由典造房負責糾察道士和火居們的禮儀風範,同時為上香拜神的香客們提供整套敬獻流程方面的服務。此外,道門中的時辰定省也由典造房負責,擊打暮鼓晨鐘,規範道士和火居們的作息。

又比如趙然剛入無極院的時候,以及受牒成為正式道士的那一刻,都是由典造房記錄在冊,存档備查,甚至趙然在無極院兩年多以來的表現,包括功賞劣罰,都在典造房記档。

所以張典造在無極院中屬於實力派人物,趙然在他面前始終表現得謙卑和小心。而典造房四壁處高高立著的一排排櫥架,那些櫥架上整齊堆放著的卷宗和档案,則讓趙然感覺到略顯壓抑。

但張典造今日的態度卻是和藹可親的,與平日表現出來的肅然和冷漠截然不同,他引趙然進入房中後,壓著趙然的肩膀讓他坐下,又親自在香爐上燒煮了一壺茶水,將精致的青花茶盞注滿,示意趙然:“這是雲南那邊道友送來的普耳,產自大定山中,蒸熟後所出,與一般清茶不同。吐蕃、西夏那邊很是熱衷,但常常合以菽姜,我卻獨愛清烹……你嘗嘗……色澤也自不同,猶如琥珀……”

趙然看著這醇紅中略帶金黃色的茶湯,一瞬間有些失神。

穿越前,趙然就好紅茶,紅茶之中又偏愛普洱,自從穿越之後,他喝的茶水基本上都是綠茶一類,很少有吐蕃、西夏甚至北蒙之處風靡的紅茶,今日見了,既驚喜又略微感傷,怔怔間說不出話來。

壓下心底那股莫名的情緒,趙然閉著眼將盞中茶湯飲盡,在唇齒舌尖轉了幾圈,這才咽入喉中,長出了口氣,嘆道:“好茶!”

張典造喜道:“師弟喜歡就好!”起身自櫥中取了一包黃綢裝裹的茶餅:“這普耳茶餅師弟先拿去喝,我這裏還有多的,喝不完……師弟莫要客套……”

典造師兄有賜,趙然哪裏好拒絕,忙“歡天喜地”的接了,口中連聲道謝,目光中卻滿是詢問之意——有事你就趕緊說吧,別拐彎抹角的了。

只聽張典造續道:“前年春,師弟剛入無極院的時候,我觀師弟面相不俗,當時便與監院說過,師弟將來是有大出息的。果不其然,師弟短短時日之內,便入了經堂,不僅功課卓異,且為道門立下功績。師弟,你可能不知道,咱們無極院中,能得館閣之地明文嘉獎的,十年八年才出一個,當真是了不得!”

這話前頭是提醒趙然,你小子當年入道院的時候,咱倆是有香火情分的,後面則是吹捧趙然,哄趙然開心。雖說都是實情,但趙然早就聽出來了——張典造把他誇得越厲害,後面求他辦的事就越難,心下不免暗自敲鼓,但在明面上,卻不得不表現的誠惶誠恐。

謙遜了幾句,又聽張典造嘆道:“如此良才,怎可閑置?之前我便與你們經堂蔣師兄建言,應妥善考慮師弟你的前程,切切不可埋沒了……卻不知如何了?”

張典造有沒有和蔣高功談過趙然的升遷問題,趙然對此表示嚴重懷疑,這話動動嘴皮子,趙然卻不可能去找蔣高功求證,只好感激道:“多謝典造師兄記掛,師弟我銘記於心。只是師弟我入經堂年限太短,資歷不夠,經堂之內諸如馬師兄、王師兄等,才學皆在我上,想必蔣高功自有考慮,師弟我只一心學讀經文就是。”

張典造點頭道:“那是師弟你太過謙虛了……如此說來,經堂尚未給師弟你有所安排?你看這樣可好?庫房吳執事與我相交莫逆,他房中管庫的劉庫頭前幾日上了辭道書,想要回鄉頤養天年。若是師弟有意,我便去和吳師兄說一說,想必吳師兄定不會駁了我的面子。”

辭道書就是道門的辭職呈文,用後世的話來說,遞交了辭道書以後,一俟道門批準,便算退休了。劉庫頭就是趙然剛入無極院時,於致遠帶他去庫房領取火居用具遇到的管庫道人,當時正在聚眾邀賭。趙然對他印象不好,此後一直沒怎麽和他打過交道,沒想到他已經提出了下山退隱。

庫頭也是“五主十八頭”管事職司之一,算得上小有油水,若是放在半個月之前,張典造送上這份大禮,趙然真個會感激涕零,但現在嘛,和客堂門頭相比,庫頭這個職司就相形見絀得多了。只不過對於趙然來說,仍然是一份小小的驚喜,他第一個反應就是:當不了門頭,當個庫頭也不錯,總之算是升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