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皇帝陛下到(三)

許仙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頓,而後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將酒杯放回桌上。

鐘黎猶猶豫豫的從青碧竹屋中走出,望了一眼許仙端坐如山嶽般的高大的背影,輕輕的籲了一口氣,上來見禮,還未言語,臉蛋先紅了,擡起頭只見許仙幽幽的黑瞳正望著自己,更加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低著頭任憑他看。

許仙見她依舊是布衣釵裙的打扮,顯得素凈非常,更兼得眉如翠羽,腰如約素,幽嫻的如空谷茶花。

所謂“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說的正是眼前之人,卻又不由想起在祝融體內所見的那一幕,表面看起來還有幾分清瘦她,其實也是個窈窕佳人了,暗道了一聲“罪過”,轉過視線。

鐘馗在一旁看著,縱然再怎麽不曉風月,也看的出鐘黎的心思,輕輕的嘆一口氣,想來若不是自己這個做哥哥的拖累,她早就嫁為人婦,心中不禁有些愧疚,更下定決心要為她做主。

見許仙含笑的模樣,似乎也有些心動,心中也有幾分自得,自家妹子的姿容品德那是世上難尋,想那天仙見了也要心動,而將妹妹嫁給這樣的人物,也不算委屈了她,當此良辰美景,正好將此事定下來。

這時候,許仙只消說出一句求親的話語來,鐘馗就會立刻答應下來,鐘黎聽從兄命,再加上早就有報恩之念,也不會推拒。

一陣靜默,只聞風穿竹林的嘩嘩作響。

鐘黎側眼望了一眼鐘馗,有些不明就裏,只覺站在這裏甚是難受,總覺得許仙一看到她,想起的就是她沒穿衣服的樣子,轉念又怪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必不是那樣的人,卻哪知自己一猜一個準。

許仙道:“喝酒!”

鐘馗瞪了瞪眼,表情越發顯得猙獰可怖,但許仙只是滿面春風的舉杯,他也只有無奈舉杯。

鐘黎心中一松,剛才在許仙的注目下,只覺得自己像是虎口下的小羊,忙不叠的逃回竹屋中。

許仙道:“鐘兄,此事宜早不宜遲,喝完這杯酒,你就快快出發吧!那些兇魂惡鬼沒了管束,還不知要惹出多少禍事,這都要勞煩你了,以後,你就是北方鬼帝。”他修成天仙之後,氣度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重定五方鬼帝也只在談笑之間。

鐘馗面容一肅,起身一稽到地:“諾!”

許仙坦然受之,若是以往,他可能會覺得不好意思,尋常飲酒談笑,那自不必講究什麽禮法,但涉及地府的事物,這便是少不了的君臣名分。總要有人居於中天,決斷一切,而他就是這個人。

這種時候再推脫,反而是扭捏作態,讓人看不起了。

鐘馗直起身,望著端坐不動的許仙,雙足死死的釘在地上,欲言又止。

許仙揮揮手道:“你看我做什麽,還不快去,我同令妹還有些話要說。”

若是別的人跟鐘馗說,三更半夜時分,我有些話要同你妹妹單獨談談。那他一定把他打的他媽都認不出來。但面對這個人,莫說是打不過,縱然是打得過也沒辦法出手。

只是覺得許仙的作為實在奇怪,剛才只要一句話,鐘黎便是他的人了,何苦偏要如此行事。

但無論如何,他信得過許仙是君子之風,便化作一道黑風離去,五鬼又化為五蝠跟了上去,只留下一陣竊笑。

鐘黎在竹屋中追出來:“哥!”她一直在屋中聽著,聽聞許仙有些話要同她講,心中便是一顫,最後沒料到鐘馗真的答應了,等到追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許仙道:“他還有身負要事。”

鐘黎反而鎮定下來,一面收拾桌子,一面氣惱的道:“這種沒用的哥哥,還不如沒有。”當了什麽鬼帝,就將自家妹子舍了。

許仙哈哈大笑:“別這麽說,他還沒走遠,聽的到。”

“就是要讓他聽到!”

遠方的鐘馗哀怨一嘆。

過了片刻,許仙道:“好了,現在他走遠了,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你……你想怎麽樣?”

“花又開了吧?”

鐘黎遲疑著“嗯”了一聲。

許仙道:“帶我去瞧瞧吧!”

竹林間的小路上一片漆黑,月光也透不過稠密的竹葉,只從透下些許光暈。

鐘黎心如小鹿亂撞,還好是走了無數遍的道路,這才沒有摔倒。

許仙忽然道:“我都看到了。”

鐘黎睜大疑惑的眼眸。

許仙接著道:“在祝融體內,你的樣子,嗯,你沒穿衣服。”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

鐘黎停下腳步,臉色驀得如火燒,這些日子她每日更衣就寢的時候就想起這件事,羞的恨不得拿腦袋撞床板,竟在此時被舊事重提,不禁咬著嘴唇幽怨的望著黑暗中模糊的人影,只是心中實在提不起一點恨意。

許仙不言語,等她回過神來,他很清楚這在這個時代意味著什麽,亦能明白她的心意。如果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或者說這都是誤會。那這幹凈如白紙,又非常執拗較真的女子,恐怕就會下定終身不嫁的決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