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掃

整個宗門,能如此稱呼閻夫人的,只有那麽一位。

“陰長老!”

話剛出口,李珣卻不敢認了。

乍看去,升上來這人,雞皮鶴發、持拐彎腰,確是已入化陰池,進行“鬼靈轉生”的陰饉沒錯。然而其形貌較之常日,何止大異。

老太婆粗糙的皮膚上,抹了一層死灰顏色,仿佛即將腐爛的死肉。黑洞洞的眼眶裏,眼珠已經不見,只有兩團幽幽碧火,燃燒閃爍。

陰謹頭頂上,祖師咒靈伸出的觸手,已然顯形,直直插入她天靈頭蓋,此時尚在微微抽搐。漆黑的背景下,可以看到灰白光流在觸手來回穿行,形狀妖異之至。

好像是聽到了李珣的呼聲,陰饉眼眶中碧火閃動,側過臉來,略一點頭,算是招呼。

半空中,幽離咳了一聲,拭去唇邊血跡的同時,也哨然嘆息:“陰師伯,你這是何苦!”

“難得你也有嘆氣的時候。”陰謹張開無牙老嘴,呵呵一笑:“在宗門大典上唬弄同門、欺瞞祖宗,總不是件好事。不過,誰弄的爛攤子,臨走前便要吃抹幹凈,這道理總是不錯的。冥火力不能及,老太婆就幫他打掃幹凈,以酬心願。古宗主。你沒意見吧。”

她話裏絕無善意,而古音並沒有立刻響應,只是饒有興致地打量祖師咒靈與陰饉之間詭異的聯系,半晌方笑道:“剛剛還奇怪,貴宗祖師咒靈前後兩次現身,表現大異。原來是陰饉長老舍身壓制咒靈之戾氣,而行控制之實。這法門可有個名目?”

陰饉點頭道:“這不過將奪舍之法稍加變化而已,旁門小道,入不得古宗主法眼。”

老太婆說得輕松,可聞之者均是心中暗凜。尋常奪舍,不外乎抹殺他人靈識,以自身靈識相代,權可做延命之法,於修行無益,說是旁門左道,並不為過。

可是陰饉此時所為。乃是以自身靈識,強加在祖師咒靈之中。由於後者並無肉身,靈識無“舍”可奪,神消魂散的結局,己經注定。

更何況,祖師咒靈本身擁有的咒力,對宗門弟子可生成絕對壓制。陰饉又是以怎樣的代價,才能維持其對祖師咒靈的控制?

從老太婆此時的身體,便可見出一二。

不管其它人如何想法,至少在面上,古音仍不為所動,只是頷首道:“難為陰長老了。”

她隨口一句,便轉移了焦點,陰老太婆嘿然一笑,手中拐杖重重頓下,雖是擊在虛空中。卻讓人感覺整個封界都顫抖起來。與魔羅喉的嘶吼聲攪在一起,勢若雷震,剛猛無匹。

“閻鴛,你可知你錯在哪裏?”

閻夫人終於從震驚中回神,而見了陰饉這等姿態,對這位宗門長輩。更是不敢怠慢,本能回答:“弟子引狼入室……”

“放屁!”老太婆中氣充沛,當場將閻夫人的言語堵了回去:“你剛剛也說。既然立下毒誓,之前的罪過便不用再提。才過了多久,便忘了個幹凈?”

閻夫人被吼得更是胡塗,只能苦笑道:“請師叔指點。”

陰饉舉起拐杖,杖首直指古音:“你要讓她走?”

見陰饉有不依不饒的架勢。閻夫人吃了一驚,正要解釋,卻見老太婆點頭道:“你顧及宗門元氣,不願在封界中動手,本也沒錯。只是,有些概念卻分不太清,古音走便走了,不去管她,可你怎麽不截下……它!”

杖頭一轉,所指已變成了被鎖在半空中的魔羅喉:“你明知此獠關乎宗門咒誓,可說是扣在宗門弟子脖子上的繩套,為什麽連它也放過了?”

閻夫人為之愕然。

魔羅喉與古音名二實一,要留下魔羅喉,古音又豈會答應?

陰老太婆似乎忘了這點,冷笑道:“當前宗門勢衰,確實不合別人胃口,可若他日復起之時,你能保證,辛辛苦苦拉拔起來的後輩,不像你我一般,被鎖著喉嚨,任人擺布?閻鴛哪,做一宗之主,豈能沒有這個遠見?”

閻夫人一時無言,倒是古音遙遙笑道:“陰長老高論,貴宗祖師若在。想必亦要引為知己。”

如此譏諷出口,天上天下諸人目光如霜刀雪刃,直刺過來,古音只若不見。

陰老太婆卻也不惱,淡淡地道:“身為宗門弟子,承前啟後、察遺補缺。都是分內之事。只是少見識也罷了,明知故犯,與欺師滅祖何異?”

“說得好!”

閻飆大力擊掌,整張臉都冒了紅光。

古音笑容不減,和聲道:“按陰長老的意思,該如何作法?”

“按我的意思,最好是古宗主自去行事,只將魔羅喉留下,至於我等如何籌劃誅殺此撩,與古宗主再無幹系。從今往後,一切仇怨,俱如泡影。”

“若不依此言又如何?”

“如此……就是這樣!”

大笑聲裏,老太婆倏地飛騰起來,與頭頂祖師咒靈一起,飛臨魔羅喉身後,不帶任何遲疑,枯如鳥爪的手掌探出,扣在妖魔頸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