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終不怨(第4/10頁)

太隱真人靜立片刻,猛地將巨戟重重一頓,吐出口濁氣,喝道:“這場仗,怎麽勝得都是這麽不痛快!?”

太隱真人一手扛戟,一手提著尚秋水,再不理會紫雲、守真二真人,徑行西去。他胸中積郁難解,一路縱聲長嘯,嘯音如雷,滾滾西去。

雲風道人佇立空中,望著太隱真人西去背影,面色如常,背後長劍卻發出嗡嗡低吟,似欲離鞘而出,卻終是平靜下來。

太隱真人正馭風西行時,旁邊忽然響起沈伯陽那懶洋洋的聲音:“雲風那家夥老實,敢想不敢做,我可不一樣。怎麽樣,要不要我去殺幾個青墟弟子,出了這口惡氣?”

太隱真人徑向西行,一言不發。

沈伯陽笑了笑,身形漸漸隱去,道:“記著,你欠我一個人情。”

穿山過湖,直至數百裏後,太隱真人方才稍駐腳步,向懷中昏迷不醒的尚秋水望了望,又嘆了口氣。

諸事終於告一段落,紛亂之中,無人注意紀若塵行蹤。蘇姀、濟天下等在西京聚齊後,方發覺紀若塵根本未至。他此時修為已非同小可,氣息漸漸與天地隱為一體,如刻意隱瞞行蹤,就連蘇姀已無從察覺。

紀若塵不至,眾人忽如少了主心骨,登時一片迷茫,不知該向何處去。

是繼續興兵西征?搶個皇位回來又是誰坐?除了濟天下,恐怕沒人有這個興趣。而濟天下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論德論才,自己都不是那塊料。抑或是繼續向吟風尋仇,痛打落水狗嗎?其實細細想來,諸人中也沒有誰與吟風有深仇大怨。再說就算想打落水狗,也需知曉他在何處。吟風身具真仙威能,雖身受重傷,又攜塊如山般重的飛來石,飛遁而去時同樣是瞬息千裏,不露行蹤。

紀若塵在時諸人都不覺得他有什麽特異之處,甚而大多時間是濟天下發號施令,眾人無須多想,只要遂行就好。而此時蘇姀、孫果等人方才發覺,一直以來是紀若塵決定該做什麽,當向何處去。他突然一走,人人忽然不知道該幹些什麽了。

張殷殷聽得紀若塵未曾回來,臉上悄然浮起一層陰悒,然她立刻換上笑顏,每日裏言笑盈盈,比平日裏還要顯得輕松寫意。

然無論軍中將領、還是孫果、玉童、濟天下等異士,每次見到恍若身上灑滿陽光的張殷殷時,卻總覺得天是陰的。

第二日上,蘇姀便離開西京,說是悶了,想要四下走走。這位天狐姐姐被關得久了,所以東至大海、北抵冥山、南到雲夢、西上昆侖,她都要去看看。眾人當然不會攔她,想攔也攔不住。

東海之上,波濤若山,風雨如晦,一月不息。

海的中央,有一座無名小島。說是島,其實不過是方圓十余丈的一座礁石罷了。風浪稍大些,小島便會時時淹沒在排空濁浪之下。

這本該是飛鳥不停的荒島上,卻坐了個人。他懷抱鐵矛,據石而坐,任潮擊浪打,風吹雨襲,均動也不動。

疾風挾狂雨,迎面打在他臉上、頭上,再順著發梢面頰流下。他卻全然不覺,如一軀空殼,與這無人荒礁,漸漸融為一體。

這一夜,張殷殷忽然心有所感,便獨坐在太清殿頂,取出一管紫竹洞蕭,悠悠吹將起來。

夜風漸重、鉛雲如墜,眼見又是風雪將至。

這一曲洞蕭,卻是千回百轉。

茫茫昆侖,此際早已是千裏冰封、萬裏銀妝。

巍巍雪峰、縱橫冰川間鳥獸匿蹤,萬物沉眠,極偶爾方得見一二蒼鷹自群峰間掠過的矯捷雄姿。

綿延群山之中,有三座奇峰突兀雄起,勢壓萬山。中央一峰峰頂平滑如鏡,宛若一座蓮台寶座。左右雙峰即細且長,越過中峰,高高伸向蒼穹,再向中央合攏。遙遙望去,這三座奇峰共同構成一座巨門的框架。

遠方天際浮雲忽然四散,一座小山般的巨石徐徐飛來,輕飄飄地落在中央孤峰峰頂,幾乎將這裏許方圓的孤峰平台盡數占滿。巨石周圍浮著數十道光帶,飄舞靈動,托著巨石有若一葉飛絮,似乎隨時可能再度浮空而去。

實際上,這塊巨石重逾山峰,實與一座小山無異。可是被它如此壓下,恍若只是一點塵埃飄落鏡台,那座孤峰卻是晃都不晃一下,顯然也有特異之處。

巨石頂端,籠罩著濃濃紫霧,雖然山風劇烈,霧氣也是凝聚不散。紫霧之中,隱約可聞雷鳴之音,又偶有一道細細紫火離霧而出,在空中飛出百丈,方才漸漸消散,沿途留下無數跳躍電火,可見紫火之威!

巨石之下,吟風背靠巨石坐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如一條離水許久的魚,早無半點仙人風範。好不容易,他才算回了口氣,頗有自嘲意味地笑了笑,這才低下頭去看著胸前那仍無法合攏的空洞。隨著他每一次呼吸,傷處即會傳回無法抑止的痛,這種痛,令吟風不由得回想起仙界玄荒時,與無數天妖異獸殊死相搏時所嘗過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