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俱往矣(第2/11頁)

就在它想享受美食之時,血紅的小眼睛中忽然映出了孤峰之巔上那婷婷女孩兒,登時大驚!妖豬四蹄駐地,奮力刹住,可是它身軀何等龐大,哪裏是說停就能停得下來的?四只鐵蹄在地面上犁出四道長長深溝,直弄得煙塵四起,亂木穿空,方才勉強止住身形停住。它更不敢有分毫遲疑停留,立時掉頭,便欲逃命。

只是今日的張殷殷已非當日初出道的女孩兒,她憑崖而立,衣袂飄飄,自然而然地散發出淡淡威嚴,清喝一聲:“給我站住!”

妖豬一個哆嗦,四蹄酥軟,登時栽倒在地,只能瑟瑟發抖,半步都走不得。這頭妖豬修煉有成,頗有靈性,當下暗暗叫苦,紅燒、白切、燒炙烤,種種結局瞬間自腦海中一一閃過,更是嚇得連站起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過它的運氣似乎向來不錯,張殷殷已認出了這只當年曾被自己追了幾百裏的妖豬。她黛眉舒張,淺笑道:“原來是你亂我心神。你是那個什麽無傷的座騎吧?放心吧,這次我不餓。”

妖豬心中稍定。

張殷殷揮了揮手,妖豬立時如蒙皇恩大赦,一躍而起,奪路而逃。

經過這麽一場變故,張殷殷的心意倒是堅定了。她輕嘆一聲,暗道:“不管他現在是什麽樣子,總是……總是要去看看吧?”

心中幾番掙紮,張殷殷終自絕崖上一躍而下,衣袂如雲,冉冉向東而去。

她剛剛離開,蘇姀便自崖頂現身。她望向紀若塵離去的方向,心中疑惑不已,以她的眼力,竟然也看不出紀若塵的來歷,非人非妖,甚至連實體都不完全,勉強說來,可說是行走於陰陽交界處的,實在是古怪。

蘇姀有心追上去弄個清楚,卻又放心不下張殷殷,略略沉吟,終還是跟著張殷殷去了。

紀若塵茫然不知道左邂逅的女孩兒是何來歷,只能放在心底深處。三人行腳程十分快,數日後便到了範陽地界,前方不遠,便是安祿山的轄境了。本朝國力昌盛,在這邊塞之地,也是人流熙攘,內中頗有些歷煉的修道之士。

紀若塵等三人悠然行在官道上,順便看看北地的風土人情,山川地勢。

一路行來,玉童極是令引人矚目,如此相貌人物,又是道基深厚,引得有許多青年修士心頭熾熱,尋著各種藉口接近三人,想要探詢玉童與紀若塵、濟天下關系者有之,借著問路表明自己身份,顯示身家門派者有之,甚至還有些想埋伏在前方,打主意強行搶人的。所以三人一路行來,倒也不寂寞。

三人本來走得不疾不徐,紀若塵忽然雙眉一揚,身體一晃已在數十丈外,攔在一個青年修士之前。他隨隨便便一伸手,已將青年腰間懸著的一柄古劍摘下,拿在手中細細把玩著。那青年修士呆呆地看著紀若塵,一時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

嗆啷一聲,古劍出鞘三寸,但見劍鋒寒光耀眼,的確是一口好劍。只可惜劍雖利了,卻沒什麽靈氣,在修道人手中無甚大用,不過是件裝飾之物而已。

紀若塵笑了笑,道了聲好劍,看似隨意地問起兄台師隨何處,劍從何來?

青年修士雖然一肚子疑問,可見紀若塵態度和如春風,又是憑空出現在自己面前,這身修為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倍去,因此不好也不敢發作。見紀若塵問起,青年修士言道自己出身於自一個小門派,不過本家堂兄在方今正道之首青墟宮學藝。聽他說宮中謫仙有一位道侶,更是一位神仙般的人物,容貌氣度實不應是人間所有,也只有謫仙那等身份,才配得上她。青墟中無數年青弟子心中暗自仰慕,又無從模仿她的氣度風儀,有一名女弟子便覓得能工巧匠仿制了她曾經佩帶的古劍,時時常帶在身上。自此有這開端,年青弟子煉制自己所用仙劍時,便幾乎都選了這個式樣。這青年修士心中羨慕,便也向堂兄求了一口劍來。以他身份,當然不會給他附有精妙法術的仙劍,那堂兄隨便給了他一口煉廢的古劍,掛在身上是那個意思就行。

又是嗆啷的一聲,紀若塵還劍入鞘,將古劍放在青年修士手上,拍拍他的肩頭,微笑道:“兄台資質上佳,只消勇猛精進,將來必可得入青墟門墻。”

說罷,紀若塵悠閑舉步,一步十丈,轉眼間已去得遠了。

青年修士心神猶自激蕩不已,手捧古劍,遙想青墟宮中神仙風範,再念自己得列門墻後光宗耀祖的風光,不由得癡了。

一旁玉童盯著這青年修士看了好一會,搖了搖頭,卻是有些想不通為何紀若塵會放過了這人。她清晰記得,這柄劍的式樣,與孤峰絕頂上那沉眠似的人胸膛上插著的那口古劍一模一樣。

紀若塵一行三人越過範陽,繼續北進之時,青墟宮中正張燈結彩,賀客如雲。今天正是今日乃是青墟宮掌教虛玄真人七十壽誕,以青墟宮當今今日之威勢,自然是四方來朝的格局。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門派都遣人來賀,且大半大多是門主親自登山拜見。那些不入流的小門小派,更是也不辭辛勞,兼程而來。平日裏他們哪有巴結青墟宮的機會?都盼著能借著這個機會攀上青墟宮這棵大樹,抱一抱謫仙的粗腿,好鹹魚翻身,飛黃騰達。就是那些對青墟宮作為不以為然的,或是過去有宿怨的,也都硬著頭皮上門,一來賠罪,二來釋示好,想來在這大喜之日,應該不會被青墟宮掃地出門,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怎可不好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