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鬢微霜(第4/10頁)

不知過了多久,無以計數的神識倒卷而回,於是若大的軍營狂風大作,暗雷轟鳴,獸欄中的狂騎戰獸嘶鳴陣陣,不住撞擊著蒼巖砌成的圍墻,想要破墻而出。狂騎士在獸欄外圍成一圈,卻是不敢踏入獸欄去安撫自己的座騎。現在獸欄中處處都是發狂的戰獸,冒然進入,必被踏成肉醬。

軍營外一隊狂獸騎剛巡邏而歸,結果戰獸紛紛受驚,幾個跳躍將背上的騎士掀下,然後四散奔逃,躲向蒼野深處。

一刻之後,狂風暴雷方歇,他徐徐張開雙目,入眼又是一片狼藉。

旁邊一堆雜物翻開,玉童的頭顱奮力在重重壓迫下掙了出來,飛到八仙椅前,大贊道:“大人此次神遊歸來,威勢更勝以往!大營中的軍獸都被嚇跑了一半哪!”

若是平時,玉童這馬屁他就坦然受了,聽起來也的確順耳。每次神遊歸來,山河鼎內的九幽溟炎也就強了一分,神識歸體時,從最初的悄無聲息,到罡風四起,直至今時今日的風雷大作、萬獸皆驚!在他心中,這滿營軍卒再不是當初聞名蒼野的驕兵悍卒,而是揮手之間可定生死的蟲蟻。

悄然之間,那一顆君臨八荒的心,已日益堅定。

玉童自旁絮絮叨叨地正拍個不停,不知怎地,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忽然心亂如麻。他不耐地一揮手,玉童立刻知機地閉上了嘴。

他長身而起,神識緩緩掃過整座大營。獸欄中狂亂的戰獸已逐漸安靜下來,欄外列陣守衛的鬼卒也開始散去。一座座營帳中滿是休息的冥兵,有幾隊巡狩的冥卒正在回營,更多的陰兵在列隊,準備出營巡守。校尉們在營中忙碌著,將新生的冥兵安排到各個戰陣中,另一座大帳中,七名將軍正聚在一處,中央擺著一幅蒼野地圖,在籌劃著巡狩路線。大營中央,暗黑軍旗正獵獵飛揚,龍飛鳳舞的紀字顯得格外猙獰。而在他那張八仙椅上方,一點青瑩寧定浮著,是這大營中惟一的安寧。

一切都再正常不過了。可是他心底越來越是不安,又有此許緊張和……恐懼?他登時有了怒意,縱是獨過弱水,冷對酆都時,他都未懼過,在這蒼野之上,他又何懼之有?!

可是心底那一團紛亂,卻不是他能控制的。越是怒,那恐懼就越明顯。他隱約感到,這恐懼似乎並不是畏懼什麽上仙巨魔,而是另外一種思緒,一種他從未有過,也不明白的思緒。

他忽然問道:“我這次神遊,用了多久?”

玉童潛心一算,答道:“大人此次神遊共耗去三十五天。”

他雙瞳藍芒一閃,緩緩轉頭,望向了青瑩。那點青瑩依舊穩定,柔柔地將青光灑下,似未有任何不同。不過他已經知道哪裏不妥了。此前每過十余日,就會有一點青芒自天外飄來,與青瑩融為一體。但算上神遊時日,已有四十天未見天外青瑩。

他猛然盯住玉童,道:“我要去人間,可有什麽辦法?”

每次被那雙深不見底的湛藍雙瞳盯住,玉童就覺得自己是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戰栗不已。而這次那雙冥瞳中寒意更甚於以往,幾將玉童凍僵,他立刻竭盡平生所學,結結巴巴地道:“小人只知兩種可行辦法,一個是進酆都地府,過輪回之門投胎托生,另一法則是如果法力通玄,或是魔神之類,即有可能憑一已之力破開六界壁障,進入人間。”

他望向玉童的目光更顯陰冷,道:“通過你雙瞳異能,我不也能過去嗎,此法你為何不說?!”

玉童大驚,一邊在地上磕頭,一邊驚叫:“自上次之後,小人就再也看不透大人過去未來了。縱是小人能夠看透,也只有運氣好到可以看到大人前世肉身現今狀況時,大人方能過去,無論是人是鬼,誰也不能穿越回到過去呀!這是天條上明明白白寫著的。就算大人能夠過去人間界,小人頭顱上附著的這點法力,至多就能支持個數息時間,時間一過,大人還是得回來。所以不是小人不肯,而是此法真的已行不通了。大人明鑒、大人明鑒啊!”

紀若塵收回了目光中的寒意,知道玉童所言不虛。默然片刻,他忽然問道:“上次見過的那頭深黯之魔叫焢?”

玉童伏在地上不敢起來,回道:“地府典藉中是這麽寫的。”

在酆都與深黯之魔間比較一番,他即揮手招來一名將軍,吩咐:“點兵、出營!”

玉童問道:“大人又要進攻酆都?”

“不,去找焢。”

“焢?!”玉童大吃一驚,道:“它怎肯為大人破開六界壁障?焢雖已晉身魔神之列,但不過是末流魔神。破開六界壁障時劫雲威力無窮,它縱是不死也要消去大半道行啊!”

“它不肯,我就殺了它。”

聽到此言,玉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焢再怎麽不入流,也是魔神,在整個茫茫蒼野中都屬高高在上的上位者。這位紀大人雖然法力突飛猛進,手段高深莫測,但眼前再怎樣也絕非魔神之敵,這是位階上的差異,並不是手段道法可以補得回的。如同一頭狼,生得再如何強壯,也鬥不過一頭猛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