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未央(第3/6頁)

天際又是一道熊熊火流湧過,聲勢比前次更加浩大,但只在太上道德宮中激起幾道微風。道德宗群道見了,也知來襲者力有不遂,掌教又沒有下令反擊,於是議論一番,三三兩兩的散去了。

火雨余焰未息之時,紫陽真人又復與雲風奕棋去了。

太上道德宮中,仍有數個場所靜悄悄的,完全未受到這一場變故的影響,紀若塵所居的院落也在其中。他全副靈識都鎖在了眼前的定海神針鐵上,根本沒有注意到窗外的變化。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月向西斜,他眼中才精光一現,低喝一些,手中錘鑿如狂風驟雨般落了下去!

短短刹那,鐵鑿已不知在定海神針鐵上敲擊了多少下。每一下敲擊,他的靈識深處都會湧出一點清流,將沉抑已久的陰郁滌去,令神識重復清明,內心再獲安樂。那些揮之不去的往事,似也有排解開的跡象,許是下一個刹那,就會化作清風明月,過不留痕。

定海神針鐵似有感應,自行變化,眼看著一個塵字已然現形。

然而就在他已有所悟時,忽然一道滔滔血氣不知自何處湧出,瞬間已淹沒了紀若塵整個神識!在這滔滔血海之中,他剛剛得到了安寧早消得無影無蹤,只聽到冥冥中似有一個聲音在大叫著:

“你真要看破紅塵,忘卻前事嗎?!”

那聲音細細聽來,竟然就是他自己的聲音!

紀若塵全身一震,已自冥思中醒來。他周身汗出如漿,幾欲虛脫,經脈關竅中空空蕩蕩的,一絲真元也無。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沒什麽不同。

但他心底知道,有一些東西已經變了。以往處處隱忍、心灰意冷的心境早不復存,代之以隱隱的焦燥和沖動,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

紀若塵心下暗驚,這正是心魔初起的征兆,也是三清真訣開篇一卷就反復提到的大忌。如不能恢復清靜無為的心境,那麽輕則真元逆行,道行大損;重則內火焚身,損毀百年道基,來世也無修道之望。

心潮湧動之際,他手指無意中拂過面前鐵棍,忽然感覺有異。一眼望去,只見定海神針鐵一梢上正刻著一個狂草書就的‘紀’字!

他驚異不已,明明剛才心中所思的是塵,如何就變成了紀?還沒等他想清這一節,那個紀字忽然變得通體血紅,一道血光直沖入眼!紀若塵悶哼一聲,仰天就倒,再也不省人事。

悠悠醒來時,仍是月華滿天,只是不知已過了幾日。

紀若塵仰臥,呆呆地看著天花板,然他的視線早已穿越了木椽青瓦,望向了蒼穹深處。在無盡遠處,點點繁星中間,似有一條滔滔大河在緩緩流過。

河中波濤平緩,可是每一條微小的漣漪,實際上都不知有幾萬萬丈高!

他心中微微一動,此河若是有名,當為‘天命’。

與浩浩蒼穹,茫茫大道相比,一人之力實與微塵無異,是以天命難違。凡人所謂道行通天,實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自欺欺人罷了。

紀若塵的心跳得越來越快,每一下博動,都會有一個念頭湧出,不可抑止。若真有人道行高至能夠與天比高,又當如何?

他知道這個想法荒謬之極。

道德宗無上寶典三清真訣開篇即道,修道之士首重順天而為,以頓悟天心大道為飛升第一訣要。這與尋常修道派別講究逆天而行,奪天地造化以培本身精元的修法大有不同。然而道德宗弟子修道時起手快,道基穩,修到後來更是後勁十足,進境越來越快。和尋常正派講究立穩根基、前慢後快的特點迥然有異。雖然道德宗飛升真仙數目並不比雲中居多,可是三千年來修成屍解正果人數比其它幾大門派加起來都要多,這自然是三清真訣之功。

與天比高,這與三清真訣真義根本是相背而行。若是存了這個念頭,初時還不會怎樣,然則道行一旦修入上清境界,後果就會顯現出來。進境慢些倒還好說,可怕的是道行越高越有走火入魔的危險。換句話說,若是真有逆天之意,這三清真訣怕是不能練了。

盡管不斷告誡自己,可是紀若塵還是抑止不住去思索這個問題。只要想到何謂逆天,一個名字總會悄然浮上,妙隱。

紀若塵騰地翻身坐起!

他三清真訣已小有成就,若論進境速度也是道德宗年輕一輩第一,就連姬冰仙都要遜他一籌。無論如何,他不願為了一個無稽的想法而放棄三清真訣。何況在這動亂的年代,或許惟有道行修為才是惟一可以憑藉的依托。

他開始四下張望,期待著做點什麽分心,好不去深思與天比高這事。

目光過去,一件物事映入眼簾。他看了片刻,方才認出身邊這塊黑呼呼的物事是神州氣運圖。神州氣運圖一向被好好地收在玄心扳指中,怎會突然自行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