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八 池魚(第3/6頁)

深宮死鬥,楊玉環早不陌生,猶豫不定的原因,只是因為這與他有關而已。

當的一聲輕響,已空了的參湯碗放回妝台。

此時殿門微開,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一路碎步跑了進來,在她身側跪下,低聲道:“稟娘娘,三鎮節度使安祿山安大人將於三日後入京來朝,他已先遣快馬將獻給娘娘的禮物送了過來,此刻都放在如意殿中,聽說裏面很有幾件塞外珍稀物事。娘娘何時去看看?”

楊玉環雙目低垂,淡淡地道:“先放著吧,朝內外的事情怎麽樣了?”

這話本不該向一個小太監問,但那小太監竟然答道:“殿前鬥法之後,真武觀顏面盡失,孫果整天躲在真武觀中,稱病不出,也不許門下弟子出觀門一步。這些日子裏陛下對道德宗雲風道長仰慕得緊,每日都要與他坐而論道。陛下已另撥了一處宅院給道德宗群仙暫作棲身之所,已打掃幹凈,明日就可遷進去了。我聽說陛下另行許了雲風道長在長安城內擇選風水寶地,建一所道德別院,一來陛下可日日與聞大道,二來可就近護佑本朝平安。”

楊玉環嗯了一聲,又道:“難道陛下就不再關心那幅神州氣運圖了嗎?”

小太監道:“雲風言道那只是孫果為掩飾真武觀無能而說的謊言,實際上根本不存在什麽神州氣運圖。陛下似已信了。”

楊玉環又問道:“孫果就此蟄伏了嗎?”

“並非如此。據我所知,他這幾日正加緊與數位歸隱潛修的真人聯系,應是有所圖謀。就算孫果實力不濟,司馬承禎道行人望素來不弱,也不會坐視多年辛苦經營的局面毀於一旦。”

楊玉環點了點頭,以左輕揉著太陽穴,淡淡地道:“去傳紀若塵,就說哀家要見他,著他即刻晉見。”

那小太監道:“娘娘有所不知,殿前鬥法當晚,那紀若塵就已離了長安,此時尚未回來。”

楊玉環默然許久,伸手拉開妝台,取出一軸小小畫卷,遞給了那小太監,淡淡地道:“明日道德宗群道搬離驛站之後,使役打掃之前,你設法將這個東西放入原本紀若塵所居客房,辦得到嗎?”

小太監接過畫卷,看也不看就放在懷中,忽然輕輕笑道:“師妹盡管放心,這點小事我還辦不好嗎?看來師妹是要坑害道德宗呢,果然好氣魄!只是師妹若在陛下面前隨便說上兩句,豈不是容易得多?哪用得著這麽大費周章?”

楊玉環玉面凝霜,冷道:“在陛下眼中我素來不理會朝政,如此方能得他毫無保留的寵信,這道德宗與真武觀之間的爭鬥,我叫我如何去說?另外宮中人多耳雜,這師兄妹之類的稱呼再也不要提起!你修道四十余年,師父對你寄與了厚望,怎還能如此輕浮?”

小太監不敢多言,惟惟喏喏,低首出殿去了,行出殿門之後,眼光深處才閃過一絲陰冷笑意。

西玄山上,莫幹峰頂,處處是一派喜樂升平之相。這已非止是張燈結彩那樣簡單,碧空中青鸞回旋,湖溪處丹鶴成群,碧草上白虎臥眠,如此方是仙家氣象,與凡俗不同。

然而太上道德宮中來來往往的道士賓客盡管衣著光鮮,面上卻皆有憂色,與周圍一派慶典的喜慶氛圍格格不入。

太上道德宮東北角上,有一處宮殿群落與眾不同。此殿名為九幽殿,灰墻黑瓦,院中皆是枯木槁草,墻角檐下,到處都是蛛網灰塵,也不知多久沒有打掃了。院中枯樹上歇著幾只黑鴉,嘎嘎地叫個不停,使得這一處九幽殿鬼氣森森,與別殿大為不同。

九幽殿主殿大門緊閉,門前守著四位道德宗弟子。紫雲真人則在殿前走來走去,面色焦急,頗有失從容不迫的風範。他不知踱過幾百個圈子,忽然立定了腳步,身形一晃間已立在玉階頂,殿門前。

兩扇黑鐵大門吱吱呀呀一陣響,徐徐打開,一道透骨森寒的陰風立刻從殿中湧出。饒是那四名弟子道行不弱,被這陰風撲面一吹,也覺得四肢百骸如同被幾十枝利針刺入,一時間面色皆白。紫雲真人對陰風恍如不絕,只是望著殿中。

殿門大開之後,顧守真真人自殿中步出,在他之後,太微和玉玄兩位一左一右同時行出。三位真人看上去盡是疲憊之色,眼中神光不再。

“怎樣?”紫雲真人問道。

顧守真笑道:“道祖護佑,終於將若塵三魂七魄從地府拉回陽間了。”

紫雲真人喜道:“如此最好!諸位真人有所不知,這幾天那雲中天海簡直是要鬧到了天上去,也惟有紫陽真人這等好涵養才能忍得下他!我看他多半是想逼著玉虛真人冒險行一次地府,看能不能尋回若塵的魂魄來。若玉虛真人有了什麽傷損,怕不是正合了他的意?若塵現在何處,幾時能夠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