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九 大隱(第2/6頁)

大道原本艱難。

景霄為虛無所傷,更有顧清遭吟風那一道青芒洞穿了身體!

紀若塵忽然苦笑一下,發覺自己再也不能如原先所想那樣拋下一切,悄然下山遠去,尋個安靜的地方過完富足一生了。

青墟……

紀若塵在心中默念了數遍這兩個字,方才向太上道德宮行去。

當紀若塵入殿時,紫陽真人正坐在紋枰前獨自擺棋,顯已等候他多時。不過紫陽真人並未責怪於他,只簡單地交待了接下來的事,就讓他自行前去準備。

紀若塵時時處於死生之地,本就話不多,此番領了吩咐,更是一言不發,帶著滿懷心事,自行離去。

適才紫陽真人言道,徐澤楷已落入朝廷之手,此時多半已無幸理。洛陽壽王李安已倒向朝廷與真武觀一系,此人對於道德宗今後大計至關重要,務要不惜一切代價將其爭取回來。這一次的俗務十分重要且困難重重,諸多派系勢必也要插手俗世,天下大亂之勢將成。紀若塵此前曾與壽王打過交道,也隨徐澤楷修過些俗務,因此要再去一次洛陽。

此次紀若塵不再是孤身下山,陸續將有十名道德宗弟子進駐洛陽,以為奧援。這些弟子不論位階,均將由紀若塵調配。除此之外,雲風道長不久後也將抵達洛陽,從旁指點協助。

紀若塵未想到會由自己負起指揮之責,不過既然有雲風相助,他也心定了許多。

他沒有多作停留,三日後即行下山。

此行洛陽,還要順道探訪青衣與殷殷的下落,他實是不想耽擱。

剛行出山門之際,紀若塵忽然停步,回頭望去。山門旁,一叢錦簇花團猶自微微顫動,那原本該立於花團之後的人已然離去。惟有仍未散去的淡淡水煙悄悄透露了她的身份。

“含煙?”紀若塵在風中立了足有一刻,方轉身下山。

他再未回頭。

不一日行到洛陽,紀若塵才發覺自己對於此行任務實是茫無頭緒。壽王李安是如何站到朝廷那一邊的?

按徐澤楷的說法,李安弑兄據位時,他可是立過大功的。雖然李安乃是冷酷無情之輩,然則非是愚人,交出徐澤楷不光是失了一大助力,還招惹上了道德宗這等敵手。洛陽王府守禦再嚴,在道行高深的修士眼中仍是如平地一般,那還不是想來就來,想去就去?

是以李安肯如此做,定是朝廷與真武觀許了他無法回絕的好處。問題在於,這好處是什麽?李安想要的又是什麽?不知道李安心中所思,又讓紀若塵如何下手?這一個誘字就用不出來了。

且李安如此與道德宗為敵,顯然對已身安危已有依仗。至少應該不怕某位道德宗弟子備夜來襲,在睡夢中取了他的頭顱去。要想防住道德宗突襲,可不是真武觀能夠辦得到的,想必李安身後,另行有人。不管是什麽人,暫時看來,這個逼字也不大用得出來。而且就算李安束手就縛,紀若塵還真能殺了李安不成?

道德宗再勢力雄大,殺李安這樣的人,也得斟酌再三。

威逼利誘都不可行,又要紀若塵如何下手?望著歷經大劫,又復生機的洛陽,紀若塵不由得苦笑,他甚至於連應該如何見李安都不知道,是直接登門投貼,還是半夜翻墻而入?

紀若塵正一片茫然之際,身旁一座大宅忽然角門一開,從裏面跌跌撞撞地摔出一個文士,緊接著兩名腆胸凸肚的家丁從門內沖出,中間又踱出一名細瘦管家裝束之人,駢指向那文士罵道:“你這無用酸才,也不睜大了眼睛好好瞧瞧這是什麽地方,就憑你也想在賈府騙吃騙喝?嘿!這不是被我戳穿了牛皮?還說什麽經你之手,小公子必能通明大體,辨識天下形勢,成濟世之材。哼,若不是今日夫人心情好,就憑你那妄議朝政的滿口胡柴,就該把你扔到洛陽府去,不死也脫三層皮!快給我滾吧!”

那文士哼哼唧唧地爬起,先正好衣冠,方怒視那管家一眼,道:“我胸有經天緯地之才,只是時運不濟,才不得不暫時屈身西席而已。哼,你等濁物鼠目寸光,還不知今日錯過的是何等機緣!罷罷罷,我也不與你等多作理論,吵吵鬧鬧的,實是有辱斯文!”

那管家大怒,喝道:“窮酸還不快滾,小心我著人拿下你,送入洛陽府去,四十大板打斷你腿!”

紀若塵立在街對面,只覺得這文士的聲音好熟,卻一時想不起來何處聽過。

那文士眼見兩個胖大家丁卷袖掖衣,露出兩根粗大胳膊,就要上來動粗,忙叫道:“聖人有言,君子動口不動手!君子動口不動手!”

他一邊叫,一面以袖掩面,匆匆向街對面逃來。

那管家見他躲得狼狽,不由得哈哈大笑,招回了兩名家丁,得意洋洋地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