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七 對錯(第3/7頁)

紀若塵勉強立起身來,右手五指虛握木棍,微笑道:“哪有那麽容易?”

“是嗎?”吟風腳步逐漸加快。

十裏之外,那根扣擊著劍鞘的纖指也扣得越來越快,古劍不住輕吟,時時躍出劍鞘一寸,又慢慢地滑落回去。

十余丈距離,不過是數十步而已。

最後五丈,吟風一步即過!

他右手間多了一道吞吐不定的青氣,長三尺,鋒芒如劍,揮手間已向紀若塵當胸刺去!

紀若塵不閃不避,木棍躍動如煙,輕飄飄地擊向吟風脖頸。

十裏外,斷崖上,此時空余山風。

在紀若塵眼前,吟風忽然不見了,代之以顧清那無法形容其容顏的側面。

一縷淡淡清香悄悄鉆入紀若塵鼻中,又有幾許青絲,拂過了他的面龐……

然而紀若塵眼中只有震驚與駭然,他望著那一截自顧清胸側透出的青芒,靈識中已是一片空白!青芒吞吐不定,勉強觸到了紀若塵的心口,切開了他的衣服,割破半分的肌膚,就再也無力深入。

但這一截青芒,卻是自顧清身中穿出!

嗆啷一聲,龍吟般的清音中,古劍已然出鞘!

一劍封喉!

吟風驟然後退十丈,指著顧清,眼中迷茫、痛苦、失落、震驚,以及諸般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一同湧上。

“你……你為何……”吟風手在顫抖,一句話未說完,已突然啞了下去。他頸中突現一條紅線。線極細,但紅得奪目之極。

吟風以手護頸,踉蹌後退幾步,忽然縱身向深谷中躍去,快跌到谷底時,他終穩住身形,轉飛向上,瞬息間已然遠去。

顧清纖指一松,本是斜指向天的古劍無力掉落,無聲無息地插入青巖之中,直至沒柄,而後身體一軟,緩緩靠在了紀若塵身上。

“這……這……”紀若塵雙手顫抖,抱住了顧清,觸手處一片濕熱。他慢慢地收回左手,攤開一看,掌中全是殷紅的血!

他一時慌亂不已,右臂抱緊了顧清,慢慢坐下,將她放了一個舒服些的位置,左手掌中不住現出不同的丹藥。只不過救命的丹藥早在洛陽中消耗殆盡,此刻翻出的丹丸膏液雖多,卻都不大對症。紀若塵幾乎瘋狂,將丹藥灑了一地,狂亂地翻找著!終於,一個小小藥瓶躍入他的視野。此藥雖不甚靈,多少對她的傷勢有些好處。

紀若塵輕輕扳開顧清雙唇,將那瓶藥液一點一點滴入她口中。

濕熱依然在漫延,已浸沒了他整個右手。紀若塵只覺得全身發冷,喂藥的左手也抖得越發厲害了,藥液濺了不少在她唇邊臉上。

“醒一醒……醒一醒!……”他語無倫次。

終於,顧清慢慢睜開了雙眼,紀若塵立刻向她眼中望去,希冀可以看清一點她的傷勢。她的眼其清如水,一望見底。可是他從這雙眼中什麽都看不出來,就如他每次面對顧清時,都會覺得她所處的方位實是一片空白。

顧清望著紀若塵,虛弱地笑了笑,頭微微一側,就此靠在了他的臂彎中。

她慢慢擡起右手,拉開紀若塵的衣襟,提出他一直佩在胸前的那一方青石,凝神看了半天,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輕輕地道:“希望……我……沒有錯……”

紀若塵動也不動,惟恐牽動她的傷勢。見顧清望著那一方青石,一時間,他心中不知湧上多少滋味。

不遠處,尚秋水正靜靜地看著紀若塵與顧清,只是他們早已忘了身外的世界。尚秋水看了片刻,默默地收起忘情,負起雲台的軀體,悄然離去。

顧清撫摸青石良久,方將那方青石重放回紀若塵的懷中,又替他將衣襟理好。

她素手如冰。

顧清似是累了,慢慢地閉上雙眼,道:“若塵兄,可否……送我回雲中居?”

時有李太白名句‘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傳頌天下。

紀若塵閑時也要讀些經史詩詞,粗通文章,自也知道此句。

然而直到入蜀,他方才知曉李太白此句真意。蜀地險絕之甚,即使親臨也難信。壁立千仞的險峻之峰,連綿成片,似一道屏障傲然橫絕天地之間。斧劈刀削似的山壁間,松木倒掛,飛泉直瀉,難覓人跡與獸痕。然則觀望之險,猶不及攀越之怖。當紀若塵橫托顧清,盤行於鳥腸般細道時,每每有淩空蹈虛之感。山林中又是陰風與巖嘯並起,魅影憧憧,饒是紀若塵見識不凡,也不免心生膽寒。

依顧清所言,雲中居所處之地就更是險中之險。自入蜀之後,又行了足足有半月,紀若塵才到了蜀地西南境,選了一處靠山面水的緩坡支起帳幕,準備休整一夜。此處再向前,就是終年冰封的雪山。修道之士雖非凡人,這些雪山也並非絕地,但紀若塵知曉自己道行低微,又有顧清在旁需要照顧,因此這段路並不好走。況這等人煙罕至之地,多半有兇獸出沒,這等兇獸又不是紀若塵能夠輕易應付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