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煙波(第3/6頁)

太微真人臨行前給了紀若塵十張黃紙,一把朱砂,數枝箓筆。這黃紙乃是出自鳳棲山,峰頂有一種白藏紫蠶,口吐五色氣,凝結成絲後,再以之制成絹紙,於極陰處靜置三年方可成形。朱砂則是取自東海朱鳥的心頭之血煉制而成。箓筆也就罷了,惟有這毫尖乃是采自成形妖狐的尾尖短毫,靈氣自不待言。

有這三寶在手,紀若塵繪符制箓,功效又何止倍增?

其後數日,又有景霄真人授了他大五行劍訣各一式,以破太尉、天關二宮道法。玉虛真人又傳了他三式列缺劍,此次是分破陽明、天關和司空三宮道法。顧守真真人也開始傳他先天卦象的使用之道,只是先天卦象博大精深,一時之間還無法教會他以之破解他宮道法。

數日之後,紀若塵忽然發覺諸宮道法很多都有生克之道,惟有玄冥、北極兩宮並無什麽破解之道。玄冥宮玉虛真人仙劍太過兇狠淩厲,惟有以三清真訣上的道行壓制,這也就罷了。北極宮太隱真人則無所能,無所不能。太隱真人精研各類道藏,宮中弟子諸法皆通,沒有什麽可以被人克制的顯著弱點。

至於紫陽真人的太常宮和玉玄真人的丹元宮積弱已久,無需特殊手段,各宮大多有制勝之法。紫微真人的陽明宮本來也是積弱,只是既然有一個姬冰仙在,基本上在年輕弟子中已無敵手,自然能撐得住局面。

這十余日來,各宮道法之玄奇,另紀若塵眼界大開。各脈真人窮盡所思,以他剛剛圓滿的太清至聖境的一點可憐真元為根基,竟能幻化出無窮妙用,完全是紀若塵此前作夢也想不到的。然而這十余日下來,紀若塵也終於明白各脈真人彼此間多有明爭暗鬥,並非他以前所眼見耳聞的那樣一團和氣。

當中惟有兩個例外。一個是紫陽真人,他年歲最長,素不與各脈相爭,事事甘居下風,由此反而德望最厚。另一個則是北極宮太隱真人,他對仙劍道術並無多少興趣,甚至於對三清真訣也偶有不以為然,平素只是潛心研讀道藏,一心直取大道根本,對於俗務紛爭全無興趣。

各脈真人雖然熱切非常,紀若塵也學得盡心盡力,但他本心裏對於小考稱雄這種事其實是全無興致。此刻他尚末弄明白謫仙究竟是為何物,能夠給道德宗諸位真人帶來什麽好處,當然不願多生事端,出這種無謂的風頭。何況樹大招風,他風頭越健,就越會有人注意到他,他非是謫仙之事就越有可能被拆穿。

轉眼間半月過去,又到了紀若塵隨玉玄真人修習之時。直到清晨時分,紀若塵才暗叫一聲糟糕。原來他這些天所學太多太深,早就把玉玄真人月前所授的功課忘了個一幹二清,根本就沒有習煉,那玉液七巡丹也遵紫雲真人囑托,未曾服過一粒。他對玉玄真人所授道法其實全無興趣。紀若塵現在光是練習一脈真人所授道訣也來不及,何況是八脈真人齊授?因此玉玄直人所授的東西,他只在授課的當晚練過一下,應付了事。

紀若塵硬著頭皮邁進玉玄真人授業的精舍,剛進門,擡眼望去時,登時一怔。

玉玄真人早已等在精舍之中。按平時慣例,紀若塵向來是提早一刻到的,今天也不例外。平日裏各位真人都是正點到達,今日不知為什麽,玉玄真人竟比他到得還早。

精舍中坐著一個女子,望上去十六七年紀,高高挽著雲鬢,著一襲素色長裙,不著粉黛,不佩珠玉。她雙眉含黛,似霧中遠山。眼波迷離,若春江水暖。

第一眼望去,紀若塵只覺這是一個完全由水凝成的女子,說不出的柔弱清婉。再看去時,她雖端坐在那裏,可是周身如籠在一層淡淡水煙中似的,竟如隔簾觀花,只見其影,不辨其形。紀若塵微吃一驚,再凝神望去時,恰好她也向這方望來,目光一觸間,那一雙似迷離著無盡水煙的眼眸若有無窮吸力,登時讓紀若塵深深沉溺,無法自拔。

“若塵,你來了。”玉玄真人的一聲呼喚才將紀若塵心神自那雙煙波無盡的眼眸中拉了出來。她接著向那女孩子一指,道:“這是我丹元宮弟子含煙。今日要為你講解的是《八素真經》,恰好含煙也要研習這部經文,我就叫了她一起過來聽。若塵,你過去坐下吧。”

紀若塵應承了,擡頭一看玉玄真人所指位置,正是緊臨著含煙的那張書桌,於是那一顆心,忽然就跳得快了許多。紀若塵走近,只覺鼻端一股如麝如蘭的暗香湧動,待用力呼吸,反倒毫無所覺,心神一松,香氣再次纏綿而至,如暗夜裏來自秘境的仙音般縹緲無跡。

他剛剛坐定,那含煙就微微轉頭,其聲也如江上水波,百轉千回般,道了聲:“見過若塵師兄。”

紀若塵只覺胸中血氣騰的一聲全湧上頭來,一時間昏昏沉沉,竟不敢再去看她那隱於水波煙雲後的面容。慌亂之中,他垂著眼睛,死死盯著紫檀木桌面,口中忙不疊道:“我宗先入門者為長。這個……含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