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江南兵氣沖星鬥 第二十一章

鳳凰照夜,賦就同心之曲

美人如玉,素手彈琴;琴聲繚繞,如癡如迷。西湖畔人聲俱靜,皆聽少女鳴琴,忽只見琴聲起處轟然一聲震響,猶如火起。

百姓聞聲驚看,卻見高台上一蓬火焰騰空而起。眨一眨眼,那火焰就分出眉眼,轉眼翎羽分明。揉揉眼再看,那赫然便是一只浴火的鳳凰,碩大無朋,沖天而起!

以往只在年畫中看到的神鳥鳳凰,此刻就在自己不遠處的天空翺翔;黑色的夜空仿佛忽然飄舞起一片數畝大小的彤色雲彩,鳳凰之羽的色彩金紅燦爛,高飛低徊拖曳出一道道柔曲的光華,絢爛而輝煌。翺翔之時,那一根根炫麗的羽毛火焰流離,不停播灑著熱烈燦爛的焰火,煊煊赫赫,堂堂皇皇,照亮了浴鵠灣的湖山。

乍見異景,大家以為這是神跡;稍緩過神來,卻發現夜西湖上空的神鳥卻只在彈琴少女的上空徘徊。那羽翼翂翍、尾羽拖曳之間,還十分符合少女琴曲的節拍。這時人們才如夢初醒,知道這光之凰羽乃是這少女催發,不免一片驚疑。

炫麗神奇的火焰鳳凰正是月嬋有感而發。手揮清弦,她望一望身前少年,正是青衫磊落、挺立如標;想一想自己來歷,有些感慨,有些傷懷,不由得琴聲一變,輕啟丹櫻之唇,婉轉鳴玉歌喉,在這春深的夜西湖邊唱一首傷春的古曲:

“悲芳時兮惜春陽,開明鏡兮照春裝。

百花離亂隨風落,鳴環曳帶下華堂。

和鳴禽鳥猶有匹,何事煢獨守空軒。

歌復歌兮人不識,徒使雙淚濕羅裳。”

和著落霞驚濤的清音,公主娓娓唱來,入耳有如仙歌。余音繞湖,久久不絕,此時不僅台下的百姓聽得如飲醇釀,不能自持,立在一旁的少年更是動容不已。

“噫……”

見月嬋施展出如此華彩手段,臉色卻不喜反憂,張牧雲便有些驚異。

“月嬋為何如此感傷?”

細細揣摩方才歌中的含意,張牧雲只覺得辭意實在感傷。

“這樣傷情的歌兒,恐怕不合鴛侶大會之意吧?”

心系賽事,張牧雲對月嬋歌中的寓意也不及細審,轉念之後,只在一旁暗暗皺眉。

想了一會兒,他靈機一動,忽想起那回大王莊拌出神形滅妖之事,便立即催動溟海水神之法,腳下忽生銀光,朵朵皆成蓮花之形,繽繽紛紛,繚繞足下。他自己則凝神躡足,萬花叢中聳身一躍,和空明之水凝成的蓮形花朵相配合,刹那間恰似足踏玉蓮,裊裊升於天際。

“外行看熱鬧,內行瞧門道。”對於瞧不出門道的圍觀百姓而言,那鳳凰焰火之形固然驚世駭俗,但少年弄噱頭的真人升空障眼法,效果卻絕不亞於公主真刀實槍催發的燎原火鳳。

足采蓮雲,冉冉升空,盡量優雅從容地拔劍,張牧雲便在鳳凰火影的燦烈輝耀下悠然耍起了洞庭劍術。當此之時,一眼望去,皓月星空之下,張牧雲與那火焰鳳凰一起轉折飛翔,鳳羽熠熠,劍光閃華,襯托得少年就如乘龍駕鳳的神人一樣——那些愚男善女何嘗見過這些?當即便有許多人咕咚跪倒在地,朝著張牧雲伴鳳舞劍的身影頂禮膜拜。

而少年之技並不止於此。舞劍之時,他剛才便想好,一定要謅個慷慨之歌掩飾妹子的傷春之曲。急智之下,他便在圓月光中、鳳凰影裏浩然高吟:

“我問往來風,何事太奔忙?

手握三尺劍,起舞勸飛光。

莫要匆匆去,留得英雄俠士、鬢發已淩霜!”

一法通,萬法通,縱然並非精通文學,張牧雲出口之句也絕對氣勢不凡。尤其與之前洛靈嵐大不相同,張牧雲這短辭文不艱深,用詞淺顯,倒反而討那些江湖豪俠和市井小民的喜歡。豪邁俗歌,沛然吟唱,配合上浩蕩灑脫的洞庭劍舞,一時間氣勢如龍。

而公主聽聞此歌,更是心動魂搖。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瞥看,見到張牧雲傲然淩空、舞劍如龍的英姿,欽慕之余,便想起前天青鸞、幽鷺二使來訪之事。心念及此,便是黯然。“為什麽越近別離,越發現難舍難離?”昔日視天下人如無物的天香公主百感交集。

心情愈加復雜之際,所有的心緒只匯為指尖琴曲。貌比嬋娟的美貌公主,手揮七弦,仰望颯然淩空的張牧雲,無限深情地唱了一曲:

“火鳳燎原墮彩雲,月落洞庭洗華裙。

此身去後如相問,一點丹心傾向君。”

歌聲低徊,如慕如訴;雖唱於高台,卻只像對一人傾訴……

聞此歌聲,張牧雲心下忽然坦然。

“這才對嘛!”

“‘一點丹心傾向君’,這才合鴛侶大會的主題嘛!”

欣然之余,他只顧著著急:

“媽呀!這半炷香時間咋這麽長?還沒燒完嗎?快撐不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