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妖火焚情春夢殘 第十一章

機裏藏機,沉淪是非之地

“不想小姐如此明理,牧雲慚愧。”

見王玉娥如此風度,張牧雲忽覺得多日來胡思亂想,實在多心了。

張牧雲安心,那王玉娥也綻了面皮,喜孜孜叫道:

“來人,給公子看茶!”

一聲令下,頓時那烏雲綿假扮的丫鬟上前奉茶。這時候,雖然辛綠漪也一副丫鬟打扮立在窗外聽著,但王玉娥叫人奉茶時她卻寸步未移。辛綠漪如此自矜,眾妖也習以為常。這青鯉女妖心思靈秀,容貌也格外水靈可人。妖族之中人品如辛綠漪者絕罕,因而不僅在衡山眾妖中青鯉妖赫赫有名,即便在天下大荒中也聞名遐邇。有一種說法,便是這南嶽青鯉乃是“妖族明珠”。自然,對於妖族明珠來說,大王莊這樣的場合不過是自願來湊湊熱鬧,真正沖鋒陷陣輪不到她動手。

再說屋內。當黑蛇妖烏雲綿捧著茶盤裊裊上前,王玉娥便伸手在茶盤中拈起那只白瓷茶盞,雙手捧著小心地遞到張牧雲面前。她含情脈脈地看著少年的眼睛,恰似欲語還羞,稍停了片刻才輕輕說道:

“公子此來,一路風塵;水遠山遙,都為賤妾,妾心自知。但斟此茶,洗君子清塵,往後玉娥便……托付與你。玉娥於公子,恰如懸蘿之於青松,浮萍之於渡津,從此再無轉移……”

“呀!”

聽得王玉娥這般說辭,張牧雲心下想道:

“好文辭!日後兩相酬答,倒是美事——咦?莫非此事她早已想過多時?”

心裏動念,並未深想。此時被這訂下婚約的女子一望,還聽她主動說出締結連理之語,張牧雲根本沒見過這樣的情景,根本無暇深思。面對著王玉娥,他心潮澎湃,伸手接過她手中茶碗,道了句:

“定不相負!”

便將茶杯端到嘴邊,準備吹吹熱氣,就此飲啜。

潔白如玉的小茶盞靠近張牧雲嘴邊,那杯中熱氣蒸騰,在這春寒料峭之時在眼前裊裊升成幾縷白煙。被熱霧水汽一熏,就在片刻之間,張牧雲神色略微怔忪,瞬間有些失神,然後也無異樣,便將杯中茶水喝進肚去。

如果說,張牧雲以前也算經歷過一些事情。在城鄉市井中打滾那麽多年,拼命糊口混生活,即使不親身經歷,也在肆裏坊間聽說過不少險惡事體。不過,直到今日,這十四五歲的少年都沒能弄清一個基本的道理:

無論聽聞過多少所謂險事惡情,哪怕曾經深思熟慮,只要自己沒親身經歷過,那便和一無所知沒太多區別。如果此時還沾沾自喜於熟諳人情世理、自認諳知人間萬象,那往往只是錯覺。

於是,對江湖險惡的理解還停留在想像中的少年,才半盞茶下肚,還沒怎麽反應過來,便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懵懂間,還在疑問廳中擺設怎會突然飛旋而起,整個人已“咕咚”一聲仰面摔倒在地上。那後腦勺重重地磕在地面雕花石磚上,一下子幾乎痛得暈過去。

變生肘腋,很快王玉娥惡狠狠的面龐出現在張牧雲視線中。不見了剛才的軟玉溫香,此時這王家小姐的面容冷酷得就像張牧雲腦後冷冰冰的石磚。

“呸!”

還在張牧雲努力思索發生何事時,王玉娥已在頭頂咒罵:

“小賤賊,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麽?‘定不相負’,你這沒根沒絆的窮漢還敢跟本小姐這般大話?你當我是三歲小兒麽!”

王玉娥咒罵之時,那王道陵也忽然現了本相,三步並了兩步走了過來。

“小子,你看看我是誰?”

王道陵俯視地上張牧雲,神色猙獰道:

“認得道爺我麽?那日你在衡陽讓我難堪,可曾想還有今日?還殺死我二弟,今日就要你血債血償!”

這時候所有潛藏在屋外的衡山妖怪都呼啦潮地湧進來,圍看地上這被毒倒的少年。人群裏,那罪魁禍首的妖道繼續陰惻惻地說道:

“哈,可憐啊,小子你這回來應是滿腔綺念吧?娶王大小姐?我呸!你是什麽東西,還敢來王府大言不慚!”

罵完,他眼珠一轉,一招手叫來那陳文炳。

“臭小子,給你看看,”王道陵拉著陳文炳,把他和王玉娥攏在一塊兒,朝地上張牧雲惡毒地說道,“來,讓你瞧瞧你那個未婚妻子的真相好。你看看,是不是郎才女貌,比你般配一萬倍!”

說著話,這妖道朝毫無反抗之力的張牧雲惡狠狠踢了一腳。有他帶頭,圍觀眾妖便你一腳我一腳地狠勁踢了起來。這時,也不知中了什麽厲害毒物,張牧雲整個人就這麽直直躺在地上,雖有知覺,五官四肢卻絲毫不能動彈。就如一根木頭般,他眼睜睜被人踢來踢去,很快便從廳中被踢到門檻。

躺倒在塵埃,忍受著身上各處雨點般傳來的劇痛,張牧雲在頭頂亂哄哄的人堆中很清楚地聽到,那個前度在衡陽碰面不知道怎麽出現在這裏的惡道,還在人群中心懷叵測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