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幾承魔氣一飄然 第三章

幽壑尋書,近長夜之惡魔

冰飖方才這番話,說得有些沒頭沒腦。本來張牧雲心裏十分難過,不過聽見冰飖這般說,也是一愣,望著她道:

“冰飖,你這話為兄倒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麽你這疾病不需請大夫,卻要到山中去?”

“哥哥……”

本來有氣無力的女孩兒,聽了張牧雲的話,忽然神情添了一絲嬌怯。怔忪了半天,才仿佛下了老大決心,跟張牧雲說道:

“牧雲哥哥,冰飖有一件事早想跟你說,卻怕你責怪。今日眼看不成了,便不得不說,還望哥哥莫要責怪……”

話到盡頭,冰飖的體力似乎有些透支。最末氣若遊絲,那態度膽怯嬌柔,端的十分惹人愛憐。見得她這個情形,張牧雲哪有他言,只一個勁兒說:

“傻丫頭,跟哥哥還有什麽見外,有什麽盡管說,盡管說!”

月嬋此時也在旁邊道:

“冰飖姐姐,有什麽你就說吧!”

“嗯……”

縮在被窩裏的冰飖聽見月嬋此時的稱呼仍是“姐姐”,心中正是不爽。只不過此時不便鬥嘴,她只好裝作沒聽見,端正了神色,仰面跟張牧雲柔柔地說道:

“牧雲大哥,其實我哄了你們。我並不是那君山島漁民親生子女。”

“哦……?”

床前兩位聽者,聞言幾乎異口同聲“哦”了一聲。不過這一聲聽在冰飖耳裏,倒覺得他們不是十分驚訝。冰飖略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接著說道:

“我並不是爹爹和娘的親生女兒,只是他們收養的義女。大約在我六七歲開始懂事時,爹娘便告訴我,我並非他們親生,而是有一天清晨入湖打魚時,在湖中撿來。”

冰飖仿佛暫時忘了病痛,跟二人侃侃而談:

“據爹娘那時說,大約六七年前有一天,他們駕著漁舟到了洞庭湖的中央,把船停下。爹爹立在船頭網湖中撒網,娘就在船艙裏整理魚簍網兜。這時候大清早的日頭正從東邊湖面上冒頭,滿天都是霞光。”

描述之中,冰飖似乎一臉的神往:

“旭日霞光中,正當爹爹唱著漁歌小調布網時,卻忽聽得娘在後面叫他往東邊湖裏看。我爹爹順著那方向一瞧,便見得那撒滿霞光的湖波中有一只繈褓正被風浪推著朝船兒這邊漂。不一會兒它漂到船舷邊,被爹爹剛布下的漁網綱繩攔下。”

當冰飖說到此處,牧雲和月嬋二人已聽得入神。少女略一停住,張牧雲便脫口問道:

“是不是你就是這繈褓裏的嬰兒?你爹爹把你撈上來了吧?”

“嗯。”

此時冰飖神態十分恬雅,若似月嬋。她道:

“這些女孩兒家的孩提事,說了讓人笑話。不過這麽多天來你們待我這麽好,我今天便還是說了。”

“那繈褓中嬰孩,自然就是我。我爹娘當時婚配已有五六年,一直沒有子女;當那天手忙腳亂地把我從湖波裏撈起,一看是個孩兒,盡管只是女身,卻也喜出望外,爹爹當即便和娘決定收養我。他二老還以為我是湖神對他們的恩賜,往日的焚香禱告有了用,當時還一起在船頭朝旭日照亮的霞波連連叩頭。”

“此後他們又仔細檢查了我的繈褓,不想卻在裏面發現了一張上好絹絲制成的雪色錦帛。雪帛上寫著不少字,我爹娘不識字,等回來將我安頓好,幾天後爹爹便撐船離島,到湖岸村莊中花了幾條湖鯉的代價,找私塾先生幫他讀出了上面的字。原來,這絲帛上已將我今日之災寫明,並且說,此病藥石罔效,只有去慕阜山中一處叫‘黑爐谷’的地方尋到一本醫書,按書中記載的藥房才能解救。除了預言此事,小妹這‘冰飖’名字,也是在這絹帛中寫明!”

“怪不得!”

到這時,牧雲和月嬋二人多日以來心中的不少疑團終於解開。當時張牧雲便想道:

“冰飖這般說,便對了。她果是奇人。看她這樣子,美得誇張;即使許多天來我已漸漸看慣,卻還是萬分好看。她這樣實在不像出自君山島漁民。還有這‘冰飖’之名,玄奇清靈,論裏面的文學倒好似還要高過我一兩分。嗯,看來她家父母一定是博學鴻儒。唉,”張牧雲暗暗無意義地嘆息一聲,心道,“怎麽這冰飖和月嬋都是從水上漂來?還都被我收留。看來,我也是個水命。”

胡思亂想得入神,張牧雲便脫口說出聲:

“冰飖,月嬋,你們以後沒事別去大湖大河裏漂來漂去。萬一沉了怎麽辦?”

說了句不著邊際的話,這跳脫少年便想到了正事。當即他便“哎呀”叫了一聲:

“呀!冰飖,我知道你父母為什麽要丟棄你了!”

“為什麽?”

冰飖也很好奇。少年搖頭晃腦地說道:

“一定是你一出生,你親身爹娘便請了高明的算命先生幫你算命。這算命的果是不凡,算得你有十幾年後之劫,說不定還說些連累父母家業的話。然後估計你父母雇人跑遍慕阜山也沒找到那什麽‘黑爐谷’,一個狠心,就把你給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