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忽聞異寶在仙山 第十七章

高峰獨冷,欲侵不測雲煙

今日已是八月十三了,當將近張家小院,冰飖偶然回目眺望南天之時,天空中正是一輪明月高掛燦然。時近中秋,天宇之月,既圓且大,懸於中天,如一只注滿水銀的銀盤,光華燦燦。月明星稀,那輪月盤靜靜地懸於天上,四周只有斑駁黯淡的流雲絲絲縷縷地飄移,映襯得頗為孤單。

除了離中秋節慶頗近,這樣的深夜月景也實屬平常。但女孩兒回望這輪虛空之月,初時只是偶爾回眸,誰知一望之下,竟一時停步,注目移時。

“奇怪,為何今夜有如此月象?”

在冰飖眼中,已望出此時這洞庭上空的雲華月氣大不一樣。

說起來,這位君山島深地冰宮而來的靈女,此時已矯了身份,掩飾人間,她知道自己實是遊蕩洞庭、落腳君山的非凡人物。只是,事實上她這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連冰飖自己也不知道,她和這些日相處的月嬋一樣,其實也昧了前塵,若真正究起淵源,那沸海擎天,乾坤舞扇,飄步銀河,豈止是“非凡”二字可喻!

於是這當兒,她這神目一張,立即見到那遙遠的東南群山中一道線狀五彩光華沖天而起,上接銀月虛空,下抵蒼茫大地,在此注目一望,猶如銀瓶乍破,一縷炫彩的流光瀑流般從銀白皓月傾瀉而下,落於大地群山之中!

“哈哈!”

見此情景,冰飖在心底毫無儀態地大笑兩聲,心道:

“真是天賜良機!真是想什麽來什麽!不是這位‘牧雲哥哥’孱弱不堪不足擔當大任麽?瞧這五彩光氣通天達月的情狀,看來還是個能自行汲取日月精華的寶貝。嘻,這等寶貝,既然落入本姑娘眼中,那說不得,便是我的了!”

嬌蠻的女孩兒越想越得意,卻冷不防聽得有人大叫道:

“冰飖你咋站著不走只顧傻笑?”

“啊?”

冰飖如夢初醒,擡頭一看,卻是張牧雲和月嬋已走出好遠,現在二人正停了腳步,那張牧雲正回頭大聲喊她。

“……來了來了!”

冰飖口中答應,一邊舉步往前趕一邊小聲嘟囔嘀咕:

“哼哼,都在為你打算,還說我傻笑,真是的!”

此後一路無話,過不多久他們便回到村西北張家小院中。先放下物事,張牧雲去院落各處轉了一圈,檢查一下家中有無失竊,然後三人各自略收拾收拾,便回各屋睡覺去了。

又過了一天,到了八月十四這一日早上,當睡在裏屋的那女孩兒揉著惺忪的睡眼推門出來時,卻驚奇地發現,以往都是她第一個起來拾掇家事,準備清晨洗漱之物,卻不知今天轉了什麽風,那少年竟然比她先起來。當她正好瞧見時,那張牧雲正一腳踢開院門,“嘿喲嘿喲”吆喝著號子挑著兩桶水一搖一晃地走進來。

“咦?廚房水缸裏不是有水麽?”

月嬋明明記得昨晚煮炊之後,自己又去屋後北溪提了幾桶水來,將水缸裝滿。正遲疑之時,那少年已到了她近前,彎腰塌肩地將肩上一挑水桶放下。放下重擔,直起腰,微微喘了幾口氣,張牧雲瞧見月嬋迷惑不解的模樣,便笑了起來,說道:

“看來妹子也是記不得我們這羅州地面的習俗了。”

張牧雲跟迷惑不解的少女侃侃介紹:

“妹子不知麽,每年到了八月十五,除了中秋祭月拜月,在這十四之日頭上,我們瀟湘洞庭地面還有個習俗,叫作‘天灸’。簡單說這天灸便是買來朱砂用水調了,點在孩兒額頭,以祛疾病。我們現在一家三口,男兒未冠,女兒未字,自然今天額頭都是要點上朱砂的。而這調朱砂的水也有講究;聽老人說,天灸朱砂水要用井水調和才有用,所以我才拼得起得比你早,去南村口井裏打來寒涼井水調朱砂用。”

“原來如此!卻挑得這麽多,也不怕累著。”

月嬋微嗔一句,忙略擼了擼袖子,趕緊幫忙把那兩桶水拎到廚房去。而經張牧雲這麽一說,月嬋也覺得今日頗有些節日氣氛來,變得挺高興。

“月嬋——”

等月嬋進得廚房,還聽得牧雲在院裏招呼:

“那飯櫥上層的角落裏,還有包幾年前沒用完的朱砂;過會兒你拿這井水幫忙調了,等那冰飖起來,在吃飯前先把天灸朱砂點了。”

“嗯,好的!”

過不多會兒,等冰飖起來,這三個少年人的額頭上便各有了一塊朱砂紅點。八月十四天灸之事,若換在往年,張牧雲獨自一人,往往就拿禿毛筆到別家朱砂水盆裏借水一蘸,再往額頭胡亂一點,便算完事。不過現在家中有二女寄住,便有了一家之主的感覺,這回也不馬虎,果然依照老人之言去村口擔了井水,回來好生調勻點上。這一回,由倆女孩兒親手點朱,不僅儀式更為正規,點朱砂時還猶如刺繡描畫一般,將女兒愛美之心展現得淋漓盡致。到最後,月嬋眉心曉月纖纖,粉膩白凈的肌膚上懸掛一輪鮮紅細月;冰飖則是在眉心點了朵梅花,二人合起來正是“花容月貌”。而那少年,則應了本人的強烈要求,眉心的朱點被精心描繪成一只金元寶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