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畫壁(二)

按照這趙端陽所說,他制作這張飛天仕女圖需要七天七夜的時間,頭三天,風平浪靜,無事發生,這位京城聖手幾乎全身心的投入進了創作之中,除了在偶爾洗墨筆時,飲用一些山間泉水外,基本上無半刻的休息時間。

而當第四日,當第一副仕女畫成之後,趙畫師點了最後一睛,壁畫中的女仙螓首蛾眉,做拂袖狀,翩然欲飛的神態溢於壁上,道士感覺到不對了。

天地間的氣機出現了變動!

時有風聲,不見其風,浮雲遮日,天光仍燦,泉水激流,仿若靜止。

“居然是五賊!”道士瞬間明白,但也滿是詫然,區區一幅畫,居然把這堪比天魔的兇悍玩意都招惹了過來。

五賊者,五行也。在天為五星,在人為五藏。於眼為五色,於耳為五聲,以至鼻之五香,舌之五味,身之五觸,心之五毒,皆曰五賊。

而這也是道士這種職業忌憚的存在,一般只有在修為大進,將要打破某道關卡,或是天才地寶出世時,才有可能把它引過來。

此物非物、非命、非善、非惡,順則吉,逆則兇,心正則柔和慈善真清,行之則吉,心亂則剛戾狠疾淫濁,行之則兇。

“大麻煩啊。”李道士雖然料到六公主的任務不會這麽簡單,但也沒想到會有如此難度,他本以為只有自己在結元嬰之時,才能跟它對上一番呢。

雙手一撮,火如流水一般從掌中淌出,繞著趙端陽圍了一圈,表面無溫,但內裏其實能焦石流金、焚山煮河,有此三昧火相助,就算是五賊,短時間內怕也找不了麻煩。

受此影響,這些外界古怪的變動果然退了下去,風照吹,水照流,但是道士知道,這只是一次最簡單的試探而已,五賊之兇威,哪有那麽簡單。

果不其然,道士眼一眨的功夫,忽然妖風四起,魔氛滾蕩,原本風景雅致之所,一下子被滾滾煙氣籠罩,燥熱傳出,仿佛有無數無影之蟲在身上亂爬一般。

三昧真火驅外魔,養道心,本是最克制此物的,但是李道士用它來保護趙端陽了,所以自身一下就被五賊侵入。

五賊者,賊命、賊物、賊功、賊時、賊神,苦惱蒼生,了無行跡,憊壞形軀,幾乎在一刹那間,就已侵入道士的道心,眼看著就要敗壞根基。

不過道士的根基也不是這般簡單就可以敗壞的,魚龍太極圖當即顯化出,照遍己身,頓時使五賊顯出了身形,如豆粒大,內裏仿佛有一張長舌無齒的大嘴,每一次吞吐,就有跟多的豆粒從精氣神中誕生,密密麻麻,惡心異常。

“青雲!”太極圖下,一團青雲從中顯出,雨點一般的鋒芒劈頭蓋臉打下,幾乎又是一個刹那,就使得這些五賊雨打風吹去。

然對方在虛無中又有變化,只見得一身九竅百脈忽然生出一條條黑線,彼此勾連纏結,往靈台倒卷而去,仿佛烏雲黑浪,與此同時,一股忿怨狠辣之意從心中咆哮出,仿佛不宣泄就會爆炸一般。

有詩雲:有時一片黑雲起,忿不懲欲不窒。九竅百骸俱不寧。水火不濟。

五賊之變化詭異莫測,在一刹那間,居然又有逆轉往上之勢,而且其勢之兇猛,如漲潮之水,一望無際。

這種心神上的交鋒,最是兇險,往往一個刹那,就有可能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好在李道士經歷過不少險死還生之境,早已有所算計,並雷指,運雷訣,口中念咒——

“五雷使者化千真,吾今與汝合其形。太上金口傳授記,教吾身外更生身。”

咒語念畢,便在身外凝煉成了一道天雷化身,鼻眼面孔幾乎與道士一般無二,然後往身上一撲,頓時響起千萬悶雷之聲,在體內互相擠壓排蕩,也只有道士這具上古人軀,才能玩的這般大,存天雷入體,斬邪除賊!

雷者,乃天令也。掌生生殺殺之權,動靜人莫可測,萬神之奉行也!

雷光掃過之後,五賊侵體之勢頓消,道士這才有閑工夫抹了把被電的根根豎起,殺馬特也似的頭發,轉頭望去,只見趙畫師已制成了第二幅仕女圖,輕袖長搖,眉目流轉。

“原來如此,這趙端陽做的畫居然有虛空造物之嫌,怪不得會遭天忌,引來種種天罰,這家夥十有八九以前做過此事,所以才做出一副菊花被爆的表情,那這麽說來,豈不是每一幅仕女圖成,就有一道劫難,說不得是比五賊還要厲害的玩意,我了個去,這六公主真會給道爺找事做,乖乖的做個宅女不挺好的嘛。”

李道士念頭一過,忽然嘴中舌飛出,卷上樹幹,而且有黑貓白犬從眼前跑過,這幅幻象雖只是一閃而逝,但是卻讓他心中一動。

“蛇(舌)上樹,黑白貓犬,表惡事,侵害,卻又都是大兇之兆啊!”

道士在下面忙活,上面的仙女們也忙的很,尤其是六公主,端坐在雲床之上,面色緊張,間雜著興奮,忽然天空中落下一位面色古板,妝容僵硬的女仙,那六公主心中一沉,表面上卻恭敬的道:“花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