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物是人非

灰雲滾滾,只在仙界之下,河漢之間。

那清水天倒也將水勢緩緩退去,但是依舊環繞仙界,九曲回腸,看不見多深多遠,縱然仙佛都不敢輕易嘗試。

沈煉結了一個法印,那灰雲就急速擴張,跟天河犬牙交錯的結合,好似沙灘海岸一般,將仙界的擴張勢頭按住。做完這一切後,沈煉才滿意一笑,搖身一晃就去了人間。

他這一打坐,就足足用了一百天,人間已經掌握人道氣運的聖後,亦加緊速度擴張,元洲大部分疆域都落在趙國的統治下。這有賴於修行者大量參與了凡間的事,以及瑤池本身就有深厚的底蘊,方才讓她如此快的掌控疆域。

隨著她的動作,神都之上,修行者就可以看到一頭金龍盤踞龍庭,隱隱然現出凝實的七只爪。若是龍爪生出九只之後,聖後的人道修行就可以極致圓滿,與伏羲等人比肩,稱為聖皇。

那將是跟混元無極只有一線之隔,縱然面對沈煉這等人物,亦不會不能還手。

瞧著人間萬象森羅,沈煉心頭好似有雲煙冉冉,將那些世情籠罩胸中,剝離外在的紅塵困苦,直視其中的因果業力糾纏,一幕幕悲歡離合的上演,究其本質不過是緣法所致。隨緣而遇,隨心而安。

沈煉既覺得新奇,又覺得那種無往不在枷鎖中的可憐可悲可嘆。

他現在能體會到佛陀所言的眾生皆苦,亦能理解太上要世人忘情的深意,實是苦海之苦,縱然到了他這般境界,稍稍體會,都會有種“憐我世人,憂患實多”的感慨,並為之生出慈悲心,想要對其有所幫助。

最高明的境界,非是定要無情,而是能夠出情,亦能入情。

但要做到這境界,卻得有大定力、大機緣、大智力,方才有一定希望達到。

如百家諸子,大約都是有近乎於此的境界,只是聖人看破說破,還得親歷其中,方才算是圓滿。

最後沈煉在神都城裏走了一圈,才到天牢裏。

天牢將盧守義關進來後,就一直光明不斷,而在牢獄裏的皇太孫每日粗茶淡飯地喂著,且沒有奶娘,居然也日漸強壯起來。

紅撲撲的臉蛋,厚實的身板,完全不是才生下來時那般瘦弱。而且皇太孫生下來就能行走,能跟人說話,過目不忘,那都是傳說中聖皇出世的象征。朝裏的臣子只是畏懼女皇帝的威勢,不敢去提,也害怕提了,就將皇太孫置於險地。

至於盧守義卻在十日前,放出了天牢,擔任國子監祭酒,但他每天還是要抽出一部分時間來教導皇太孫。

盧守義對典藏的精義無一不窺,學識深厚,勝過當世所有的鴻學大儒,雖則短短十天,也把那些質疑他學問的人折服了。而他用的辦法也很簡單,每天都邀請名士大儒高僧辯難,往往一杯水喝幹,就說的對方啞口無言。

沈煉到天牢裏,卻無人察覺,只帶來一場夢。

白雲深處,青山隱隱,一條幽暗的小河繞著青山流淌,河水嘩嘩,總是讓人生出對生死的探索。

山下,河邊,小小的孩童正在追逐蝴蝶,最後跌了一跤,他倒是不哭不鬧,慢慢爬起來,卻看到眼前有個青年道人正含笑看著他。

道人盤坐在虛空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憑虛無依。

孩童道:“你是神仙麽?”

道人點頭道:“是。”

孩童又道:“我這是在夢裏?”

道人淡笑,說道:“確實如此。”

孩童又咬著手指,問道:“在夢裏不是可以飛,為什麽你能,我卻不能。”

道人悠悠道:“你想飛?”他擡首指了指天。

孩童順著他手指,望著天空,突然問道:“鳥兒也能飛,蝴蝶也能飛,大樹、河流、石頭、小草都在地上,這是為什麽?”

道人一笑,道:“誰說這些都不能飛。”

孩童頓時吃了一驚,他看到道人往地上一指,他剛才說的事物都飛了起來,唯獨他還在地上。

他道:“我明白了,這是你的夢裏,所以你可以讓這些飛,我卻不能飛。”

道人大笑,拍著孩童道:“好徒兒。”

孩童心裏奇怪,這夢中的神仙叫他徒兒幹什麽。

很快他就從夢中醒來。

說來也奇怪,孩童自從夢到道人後,總是會不經意想到他。尤其是每次很疲倦時想到了道人的形象,很快就會精神充沛。

他變得越來越聰慧,盧守義每次來教他知識時,都越來越驚奇。

盧守義在修行方面確實不是很擅長,但他能望氣,能察神,可以體會到這孩子每次和他相見,精神都會茁壯一些,而且反哺肉身,愈發有聖賢相。

他自問沒有傳授孩童修行法,更看不出他有修行的痕跡,實是想不出其中的訣竅,心裏暗自尋思,莫非跟沈煉有關。

但他沒有去問,於他而言真正的修行在於入世,孩童作為陳金蟬的轉生,其本性亦是如此,至於道法神通,都是細枝末節,有更好,沒有亦算不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