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魚戲蓮葉北(第2/2頁)

女子自然是觀自在,真正的觀自在,而非外相。沈煉既心驚於她的不可測度,又欽服她道佛一身的圓融。

世間兼修佛道的人不算少,有成就也不缺,但如眼前菩薩這般圓融無礙的,沈煉只見到兩個。

一個是他自己,一個是眼前的菩薩。

不過兩人終歸是有差別的,沈煉是佛本是道,菩薩是道本是佛。

菩薩清眸看著沈煉,輕輕笑著道:“我派人請你,你不來,我就親自來看你了。”

沈煉笑了笑,道:“菩薩不來,依舊已經把我看了。”

他袍袖一動,便有清輝灑然,立時兩人身處一座渾若天成的亭子間,旁邊風吹蓮葉,依稀可見水中明月。

亭子裏有石桌,石凳,兩人相對坐著,一壺清茶,冒著冉冉煙氣,月光瑩瑩其間,若從外面看,這一男一女,更顯得超凡脫俗。

菩薩抿了一口清茶,說道:“好茶。”

沈煉道:“好在何處。”

菩薩道:“好在不知好在何處。”

沈煉拍了拍掌,縱然明知菩薩非是善意而來,他也不禁為之激賞。清茶正是沈煉出的一個題目,乃是沈煉虛空造物而出。有茶的滋味,卻無茶的本質,是無中生有,沒有來源。故而菩薩才會說不知好在何處,那是將沈煉的手段說透了。

菩薩道:“眼前有景,我道之不得,沈天君可能道?”

眼前之景,縱然人間尋常騷人雅士,也能道出一二,菩薩為何說道不得。唯獨沈煉清楚,菩薩的意思。

沈煉輕聲道:“能道。”

菩薩道:“還請沈天君詮釋。”

沈煉道:“不用筆墨,只用畫。”

菩薩柔聲道:“好。”她手中出現了紙筆,那是尋常的紙,尋常的筆,尋常的墨,卻同樣是造物手段。

沈煉接過菩薩的紙筆墨,平心靜氣了大約半炷香,方才動筆。

他一筆一劃的勾勒,極為嚴謹。

可是筆尖的線條落下,竟然出現了淡不可察的變化。如果細細觀察,就會發現這些變化,竟然跟外界的景色趨於同步。

沈煉做的畫不是死物,而是活物。

不多時一幅畫就完成了,栩栩如生。如果撇開水墨之色,那麽畫中景色,便是外界景色。

無論外界景色如何有輕微的改動,畫中的景色總會有同步的變化。

一只不知何處飛出的蜻蜓立在尖尖的荷葉上,登時水墨畫裏同樣出現一只蜻蜓。

菩薩見狀,沉默下來。

沈煉的先天易道,完全從一幅畫裏體現出來。他早就將此間景色的未來種種推演出來,故而水墨畫的變化,才會跟外界景色趨於同步。

這份對未來的清晰把握,使菩薩竟而生出股難以言喻的滋味。她好似看到了一切仙佛神聖的消亡,末法時代的終結,那是不可避免的大勢。

菩薩道:“沈天君可知道你現在面臨了多少對頭,除開阿羅訶之外,玉虛宮,八景宮,妖師宮還有許多亙古長存的仙佛神聖都對你充滿敵意,而你身邊最厲害的不過是朝小雨。”

沈煉輕笑道:“如果能夠成為道主,菩薩會選擇與諸天神佛為敵麽?”

菩薩嘆口氣道:“我會。”

她們這些人,求得不就是一個機會麽。哪怕是希望渺茫,但只有是機會,就不會放過。為此她離開了玉虛宮,舍棄了元始傳人的尊榮,可她終歸不悔。

沈煉道:“其實超脫也好,成為道主也罷,終歸不過是讓自己變得更好罷了。我會享受成為道主的過程,接受一切挑戰,但那不是我的目的。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他悠然起身,並不回頭看菩薩。

同樣的古詩,現在說出來的味道,跟剛才又有了差別。

那是菩薩心中生出的差別,於沈煉而言,從始至終他都一樣。

魚兒在水中戲耍,何曾想過它有什麽目的。

在水中嬉戲蓮葉,本就是十分美妙的事了,何必想其余。

沈煉走後,亭子消散,一只金光燦燦的猴子出現在菩薩面前。菩薩看著猴子,突然道:“萬年後,我才明白他為何是沈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