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曲終人不見

衍虛一步步靠近,堅固的洞天出現了晃動,可見他接下來一擊必然是要畢其功於一役。

衍虛正是這樣的人,無論他如何高看沈煉一眼,但事到臨頭,絕不會有絲毫猶豫。

世上亦只有他能抓住沈煉的破綻,那就是對紅塵的無限向往和留戀。

沈煉修的是仙,證得長生,但他對眾生並無視作螻蟻的蔑視,對超脫苦海的向往更多是一種興趣,而非道佛兩家高人那樣純粹,甚至為了得登彼岸,甘願拋棄所有一切。

沈煉並不是這樣的,他對人生的熱愛,其實跟衍虛很是相似,兩人都是那種對人生中一切未知挑戰充滿新奇的人。

只是沈煉那種淡泊無為的特質,讓人難以察覺這一點。

衍虛正是恰到好處利用了沈煉內心深處對人生的熱愛,對眾生的平等對視,引出他的魔障,將其困在魔繭之中。

沈煉很快就察覺了自己魔障滋生的緣故,他應當斷然舍棄自己身上的那些弱點,成為純粹的仙,圓滿無礙,自在逍遙,甚至感覺到舍棄這他向來認為是‘人’的部分後,連他心靈的缺陷也能治好。

可那時候,他就是另外的‘沈煉’了,真正太上忘情的‘沈煉’。

只是他連一點遲疑都沒有,心中泛起人生中遇到每一個值得他銘記的人,每一件事,以及青霞觀上的那一夜和白玉飛的飲酒。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雖然人生很苦,可他亦很樂。

生命有有限之樂,亦當有無限之樂。

他沈煉這一生,求得便是那無限之樂,做一個想要做的‘我’。

沈煉心靈清晰明白了這一點,他的思維好似跨越了無數時空,看到了那一刻的靈台方寸山,看到了那一刻的斜月三星洞。

瑤台之上,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只一下沈煉自然就明白了對方的身份‘菩提祖師’。

看見祖師,沈煉心中第一感覺就是這個祖師永遠都不會改變,換一句話——‘萬劫不磨’。

當他看著瑤台上菩提祖師時,對方似乎也看著他,然後祖師又看了看座下的眾弟子,說道:“這一次講如何降服你們的心。”

眾弟子無不點頭,正襟危坐。

沈煉亦心中凜然,想要知道這位祖師接下來究竟會講什麽。

祖師一開始就講‘心’,他說心是一切神通的起源,無邊無際,能夠超越時,降服了它自然也就有了廣大無邊的神通,應對世間的災厄。

祖師說完這些後,就開始講述心法。

心法的開頭又讓沈煉驚訝,因為其第一句就是‘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這是儒家的經典之語,可又成了菩提祖師講述的心法,到了後面,當然又不僅僅限於那部知名的經典,隨著心法敘述,沈煉的思維好似進入一個茫茫未知的所在,他竟無法描述,只覺得思維越來越飄,越來越虛無,總之沉不下來。

直到突然之間,從其中抽離,心沉如水,再無任何念頭翻飛,菩提祖師看著他道:“明白了麽,降伏其心,就是這樣。”

沈煉當然不明白,甚至不明白就是這樣又是什麽樣,但隱隱約約間又覺得自己明白了,只是還不透徹。

祖師隨後一指,點住他身上,飄來一股莫測的氣息,說道:“今日就講到這裏。”

沈煉恍然驚醒,他又回歸到了現實,或者說從過去回到了現在,自身流淌出去的生命之光在那股氣息下,已經不再泄露,他心中明明有著無數念頭,此時卻波瀾不驚一樣,體會其中種種。

他想起了明月,月有陰晴圓缺,可實際上月亮永遠都是圓球,所謂圓缺不過是別人看到的而已。

他就是明月,所謂缺陷不過是自己以為的而已,菩提祖師以莫大的神通替他拂去了心中的迷障。

原來他也會執假為真,真是可笑。

拔出手中的長劍,那股氣息順勢到了劍光中,魔繭隨即成為無數散飛的碎絮。紅塵他依舊不會舍棄,眾生他一如既往的看待,這些本就是他心念的一部分,並不與他本心違背。

他無須舍棄,更無須為此悸動。

衍虛高岸的身影就在目前,劈天一掌到了目前,沈煉一劍刺去。其窮盡畢生之力的一掌,竟然在劍光下寸寸後退。

衍虛從沈煉的劍光中感受到一股古老的氣息,同整個堅固的洞天結合,形成不可阻擋的心力,沖擊著他化自在天魔妙法。

原本他刹那間就有恒河沙數的魔念,化成無量無邊的神通,此時無數魔念都停止的轉動。

劍光定住了他的所有念頭,連同他最核心的本心之念。

這就像本來在水裏自由自在的遊魚,突然間所有的水體都變成了堅硬無比的冰塊。

那股氣息並不肯罷休,竟然順著冥冥中的因果線條,找到了他藏匿天地間的每一個分身。